“反正会坍塌的。”
约翰说:“他说得对。”
“可是他们必须有光线才能写东西。”
约翰耸耸肩,又转向汤姆。“你是谁?”
“我叫汤姆,我是个建筑匠。”
“我猜出来了。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
“我在找活儿干。”汤姆屏住了呼吸。
约翰立刻摇起头来。“我不能雇你。”
汤姆的心凉了。他想转身就走,但他礼貌地等着听理由。
“我们已经在这儿盖了十年房子了,”约翰接着说,“大多数建筑匠都在镇上有房子。我们就快收摊了,如今我这工地上的建筑匠比实际需要的要多。”
汤姆明白已经无望了,但他还是说:“那宫殿呢?”
“也一样,”约翰说,“我手下多余的人就是在这儿干活儿的。要不是有这活儿,还有罗杰主教的别的宫殿,我早就解雇建筑匠了。”
汤姆点了点头。他竭力用一种听起来不那么绝望的不动声色的声音说:“你听说别处还有什么活儿吗?”
“今年早些时候,他们就在沙夫茨伯里盖一座修道院了。他们大概还在盖着吧。从这儿要走一天的路。”
“谢谢。”汤姆转过身要走。
“对不起了,”约翰在他身后叫着,“看起来你像是个好人。”
汤姆没有应声就往外走。他感到很沮丧。他过早地任凭自己的希望膨胀了。其实遭到拒绝并没什么不正常,不过他当时又为修建大教堂的前景而激动了。如今他可能要去修筑枯燥乏味的城墙或是给什么银匠盖难看的住房了。
他昂首挺胸穿过城堡的院子,走回埃格妮丝带着玛莎等候的地方。他从不在她面前流露自己的失望心情。他总是尽量给她一种印象:一切都没问题,他掌握着整个局面,这里没有工作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在下一个城镇,或者再下一个城镇总会找到事情的。他清楚,要是他显出垂头丧气的样子,埃格妮丝就会催他找个地方住下来,而他并不想那么做,除非要他在一个有大教堂要建的镇上住下来。
“这里没有我的工作,”他对埃格妮丝说,“咱们接着走吧。”
她的样子像是斗败了的鸡。“想一想嘛,这儿正建着一座大教堂和一座宫殿,总会容得下一个建筑匠的。”
“两座建筑都快完工了,”汤姆解释说,“他们的人手已经够了。”
一家人跨过吊桥,又回到街上的人流中。他们是从索尔兹伯里东门进来的,现在要从西门出去,因为那条路通向沙夫茨伯里。汤姆向右拐,领着一家人走过他们还没见过的镇里的那一部分。
他在一所石头住宅外面停住了脚步,那所房子看来急需修理。当初盖房时用的灰浆太稀松,现在已经垮落了。霜早已进到墙洞里,把一些石块弄裂了。要是再拖上一个冬天,破损就会更加严重。汤姆决定给这家主人指出这点。
一层的进口是一个很宽的拱券。木头大门敞开着,门口坐着一个工匠,右手握着一柄锤子,左手握着一个尖头的小锥钻。他正在平放在他面前的一张条凳上的木制马鞍上雕刻着复杂的花纹。再往里,汤姆能够看到堆放着的木头和皮革,还有一个男孩正用笤帚扫着地上的刨花。
汤姆说:“日安,鞍匠师傅。”
那鞍匠抬起头来看了看,把汤姆当做了那种在需要时可以自己做马鞍的人了,于是只随便点了下头。
“我是个建筑匠,”汤姆接着说,“我看出来你需要我干活。”
“怎么?”
“你房子的泥灰正在剥落,石块正在碎裂,你的房子拖不过明年冬天了。”
那鞍匠摇了摇头。“这城里有的是建筑匠。我何必要雇个陌生人呢?”
“那好。”汤姆转身走开,“愿上帝与你同在。”
“希望如此,”那鞍匠说。
“一个不懂礼貌的家伙,”他们走开时埃格妮丝对汤姆低声说。
他们沿街走到一个市场。在这块半英亩的泥潭里,四乡的农民把他们剩下不多的肉或粮食、牛或鸡蛋,拿来交换他们需要又不能自己制作的东西——盆罐、犁铧、绳索和食盐。市场通常都是五光十色、热热闹闹的。随处都有不怀恶意的讨价还价、相邻摊主之间的互相挖苦、给孩子吃的廉价糕点,有时候还有一个吟游诗人或一群江湖艺人,好几个涂脂抹粉的妓女,或许还有个残废军人讲着东方沙漠和慓悍的撒拉森游牧部落的故事。那些在生意中获利的人常常经不起庆贺的诱惑,把赚来的钱花在烈性淡啤酒上,故此到了中午时分总会有些喧闹吵嚷。还有的人在掷骰子中输了钱而殴斗起来。但此刻是下着雨的上午,刚刚把一年的收获出售完或贮藏好,市场就冷清多了。被雨水淋得湿透的农夫同冻得哆嗦的摊主无精打采地讲着价,大家都巴不得早点回家,坐在地炉边烤火。
汤姆一家在抑郁的人群中往前挤着,不去理睬卖香肠的和磨刀的那种漫不经心的兜揽生意。就在他们几乎到达市场的尽头时,汤姆看到了他的那头猪。
他吃惊得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时埃格妮丝悄声说:“汤姆!快瞧!”他知道她也看见猪了。
这是毫无疑问的,他熟悉自家的猪就像熟悉阿尔弗雷德和玛莎一样。那猪被人用行家的手法捆着,那人面色红润、肚大腰圆,显然是吃足了肉以后还接着吃的结果,一定是个屠夫。汤姆和埃格妮丝都停住脚瞪着他,由于挡住了那人的路,他只好注意起他们。
“怎么?”他说着,被他们的瞪视弄得莫名其妙,迫不及待地想走开。
玛莎打破了沉默。“那是我们的猪!”她激动地说。
“一点不错,”汤姆说,直视着那屠夫。
那人脸上闪过一阵鬼鬼祟祟的神色,汤姆看出来他知道猪是偷来的。可是他还是说:“我刚花了五十便士买来的,如今猪已是我的了。”
“你把钱给了谁也罢,反正猪不是他的。所以嘛,你才买得这样便宜。你到底从谁手里买的?”
“一个农夫。”
“你认识的?”
“不认识。听着,我是给要塞杀猪的。我没法要求卖给我猪或奶牛的农夫找来十二个人发誓说牲口是他的。”
那人往旁边跨了一步,像是想走开,但是汤姆抓住他的胳膊止住了他。那人有一阵儿看起来还很生气,可是后来他明白了,要是他想敷衍了事,他就得放弃那头猪,而如果汤姆家的人把猪捡起来,力量的均势就要变化,就要由屠夫来证明猪是他的。于是他咽下那口气,说:“你要想告状,咱们就去见官好了。”
汤姆略微一想,没有同意。他没有证据。他改口说:“他长得什么样——就是把我的猪卖给你的人?”
那屠夫躲躲闪闪地说:“跟平常人一样。”
“他是不是一直捂着嘴?”
“这下我想起来了,他是那样。”
“他是个强盗,捂嘴是为了掩盖残疾,”汤姆尖刻地说,“我猜你没想到那个。”
“天不停地下着雨!”那屠夫辩解着说,“人人都挡着雨嘛。”
“快跟我说,他离开你多久了?”
“刚刚。”
“他往哪儿去了?”
“去了一家酒馆,我猜。”
“去花我的钱,”汤姆厌恶地说,“走吧,让开路。有一天你也可能让人抢了,到那时候你就巴不得没有那么多人不问明白就买东西了。”
那屠夫很生气,犹豫着像是要反驳;接着他改了主意,就溜走了。
埃格妮丝说:“你干吗让他走掉?”
“因为这儿他熟人多,我却没有,”汤姆说,“要是我跟他打起来,人们要怪我。再说,猪屁股上也没写着我的名字,谁说得准是不是我的?”
“可是我们的全部积蓄——”
“反正,我们可以拿到猪的钱的,”汤姆说,“别说话,让我想一想。”和屠夫那番争吵弄得他直生气,跟埃格妮丝粗暴地说了两句也就把气消了。“就在这镇上有个没有嘴唇的人,兜里有五十个银便士。我们只要找到他,把钱拿回来就成了。”
“对,”埃格妮丝坚决地说。
“你沿我们的来路往回走。一直走到大教堂院子那儿。我从这儿往前走,从另一头走到大教堂。然后我们走别的街返回,就这样找下去。他要是没在街上,就在酒馆里。你见到他就守在那儿,打发玛莎来叫我。我带着阿尔弗雷德。尽量别让那强盗看见你。”
“放心吧,”埃格妮丝板着脸说,“我要把钱拿回来,养活我的孩子。”
汤姆碰了下她的胳膊,微笑着说:“你是头狮子,埃格妮丝。”
她直视了一会儿他的眼睛,然后突然踮起脚尖,迅速而有力地吻了他的嘴。随后她转过身,领着玛莎,穿过市场往回走去。汤姆看着她走出了视线,既佩服她的勇气,又有点为她担心;然后他就和阿尔弗雷德朝相反方向走去。
那贼大概自以为彻底没事了。当然啦,他偷猪的时候,汤姆正朝温切斯特走。那贼取相反方向,到索尔兹伯里去卖猪。可是女强盗艾伦告诉汤姆,索尔兹伯里大教堂正在重建,于是他改变了计划,却无意中追上了贼。然而,那贼以为他再也不会遇到汤姆了,这就给了汤姆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抓到他的机会。
汤姆慢慢地沿着泥泞的街道走着,在打量着敞开的门里时,尽量做出随随便便的样子。他想不费事就抓到贼,因为这次行动可能会以冲突结束,他可不想让人们记住一个大个子建筑工在全镇搜寻这件事。这里的大多数住房都是普通的木架泥巴茅草棚屋,地上铺着草,地炉在中间,外加几件自制的家具。一个酒桶和几条板凳就算是酒馆了;屋角放上一张床,外面遮个帘,就成了妓院;一张桌子周围挤着一群吵吵嚷嚷的人,就构成了一场掷骰子的赌局。
一个抹着红嘴唇的女人向他袒露出胸脯,他摇了摇头,匆匆走过。他心里偷偷打过这个主意:花点钱在大白天和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玩一玩,但他这辈子还从未试过。
他又想到了艾伦,那个女强盗。她身上也有些诱人之处。她实在太有魅力了,但那双深陷的、专注的眼睛太吓人了。一个妓女想拉他的客让他好一阵儿不舒服,但由艾伦引起的激情却一时平息不下去,他突然产生一种愚蠢的欲望,想跑回森林中去,趴到她身上。
他一直走到大教堂的院子也没见到那强盗的踪影。他望着那些管子工把铅皮钉到中殿的木头三角形屋顶上。他们还没有开始覆盖与之相连的侧道的屋顶,还可以看见把侧道外缘与中殿墙垣相接的圆拱顶撑架在教堂的半边探出屋顶。他指给阿尔弗雷德看。“没有那些撑架,中殿的墙垣就会朝外弯曲变形,是由于内部石头拱顶的重压的缘故,”他解释着,“看见那半圆拱怎么和侧道墙垣的扶壁排列的了吗?它们还和里面中殿连拱廊的立柱排列。有力的东西排成一列,无力的东西排成一列。”阿尔弗雷德露出困惑和埋怨的神色。汤姆叹息了一声。
他看见埃格妮丝从对面走来,他的脑子这才回到当前他的急事上来。埃格妮丝的兜头帽遮住了脸,但他从她那昂首阔步的姿态上认出了她。宽肩膀的壮工们跨到路边给她让道。要是她撞着那强盗,非得打一场不可,他往坏处想着,恐怕旗鼓相当,两人正是对手呢。
“你看见他了吗?”她说。
“没看见。不用说你也没见着。”汤姆希望那贼还没离开镇上。他不花些钱就一定不会走的吧?钱在森林里是没用的。
埃格妮丝也想到了这点。“他还在这镇上的什么地方。咱们接着找。”
“咱们走别的街回去,再在市场碰头。”
汤姆和阿尔弗雷德又穿过院子,走出大门。此时雨已经把他们的斗篷淋透了,汤姆掠过一个念头,想坐在一家酒馆的火炉旁,喝上一罐啤酒和一碗牛肉汤。后来他又想到为了买那头猪他当初多么拼命工作,又看见了那个没嘴唇的人挥起大棒打中玛莎无辜的脑袋,他怒火中烧,全身热了起来。
要想按部就班地搜寻可是不容易,因为街道杂乱无章。他们东走西转,哪儿有房子就往哪儿走,有不少地方拐了直弯,还有不少死巷。唯一的一条笔直的街道是从东门到城堡吊桥的那条。头一圈搜寻的时候,汤姆已经到了靠近城堡的土墙的地方。这一次他搜寻城堡外的地方,曲曲弯弯地走到城墙,再回到里面。这一带比较穷,大多数房子都摇摇欲坠,到处都是吆喝连声的酒馆和年纪很大的妓女。镇边比起中心是下坡,所以比较有钱的街区的垃圾就被雨水冲着沿街而下堆积在城墙根下。居民的情况也类似,这一带的残废、乞丐、饿肚皮的儿童、爱动粗的女人和戒不掉酒的醉鬼比哪儿都多。
但还是看不见那个没嘴唇的人。
汤姆曾经两次瞥见一个块头相仿、面孔相似的人,但凑近一看,那人的脸部完全正常。
他一路找到市场,埃格妮丝正焦灼地等着他,她全身紧张、两眼发亮。“我找到他了!”她悄声说。
汤姆感到一阵夹杂着恐惧的激动。“在哪儿?”
“他进了东门那儿的一家饭铺。”
“快带我去。”
他们绕过城堡走到吊桥前,再沿着那条直街走向东门,然后进入一片墙根下的窄巷里。汤姆跟着就看见了那家饭铺。那地方连房子都说不上,只不过是靠着城墙,由四根木柱支着的一个斜屋顶,后面是一大堆火,上面有一支大叉转着烤一只羊,还有一口大锅,里面冒着泡。这时已近正午,那块小地方挤满了人,多数是男的。肉的气味引得汤姆的胃咕咕作响。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唯恐那强盗在他们赶来这段不长的时间里已经离开。他一眼看见了那人正坐在一条稍稍离开人群的方凳上,用勺子吃着一碗烧肉,还用他的围巾挡在脸前遮着嘴。
汤姆立即走开以免那人看见。这时他得决定怎么办了。他气愤至极,可以一拳打倒那强盗,夺过钱袋。但人群不会让他走开。他得费一番口舌解释,不光是对围观的人,还要对长官。汤姆正当有理,而窃贼是个强盗这一事实使得无人肯为贼的诚实担保;而汤姆显然是个受尊敬的人和建筑匠。然而把一切办妥需要时间,万一长官到县里别的地方去了,可能要拖上几星期;而如果在这儿造成一场争吵,也可能以破坏国王的安宁而被起诉。
不行。悄悄地单独抓住那强盗才是上策。
那人不可能在镇上过夜,他在这儿没家,由于他无法证明他是个可尊敬的人,也就不可能找到住处。因此,他须赶在天黑关城门之前离开镇上。
而只有两座城门。
“他很可能要从来路回去,”汤姆对埃格妮丝说,“我将在东门外等着,让阿尔弗雷德盯着西门。你待在镇上看那贼有什么动静。你带着玛莎,不过别让他看见她。要是你要给我或阿尔弗雷德送口信,就派玛莎来。”
“好的,”埃格妮丝干脆地说。
阿尔弗雷德说:“要是他走我那条路,我该怎么办?”他的口气很激动。
“没什么,”汤姆坚定地说,“盯着他走哪条路,然后等着。玛莎会来叫我的,我们一起抓他。”阿尔弗雷德神情有点失望,汤姆又说,“照我说的去做。我不想丢掉我的猪,我更不想丢掉我儿子。”
阿尔弗雷德不情愿地赞成了。
“咱们快散开,别等他看到咱们凑在一起商量事。走。”
汤姆说着就离开了他们,连头也不回。他能够信得过埃格妮丝执行这计划。他急步走到东门,出了镇子。他踏过早晨来时帮着推牛车走过的摇摇晃晃的木桥。他面前正对着的就是向东的温切斯特大路,笔直笔直的,犹如沿着山坡和谷地铺下的一条长长的地毯。他左面是那条汤姆——恐怕还有那贼——来索尔兹伯里的叫港路的大道,蜿蜒而上,越过一座山就消失了。那贼几乎一定要走这条港路。
汤姆走下山坡,穿过十字路口处的一片住宅,然后踏上港路。他得藏起来。他沿路走着,寻找适当的地点。他一直走了二百多步也没找到好地方。他回头一看,意识到已经走得太远了:他已经看不清十字路口处人的面孔,这样他就无法知道,那个没嘴唇的人是不是过来走上温切斯特大道。他又打量了一下田野。大道两边都是壕沟,遇上晴天或许可以藏人,但今天沟里却流着水。两边沟外都是高坡。路南边的地里,有几头奶牛在瞪着庄稼茬。汤姆注意到,其中一头奶牛正卧在隆起的地边,眺望着大路,一半身形隐在了高坡后边。他叹出一口气,就往回走。他跳过沟,踢了那头牛一脚。那奶牛站起身来走开了。汤姆趴到牛留下的那块又干又暖的地上。他把风帽拉到脸上,定下心来等,想起刚才要是预先想到,在镇上买点面包就好了。
他焦急之中带着一点担心。那强盗个子不大,但行动灵活、下手狠毒,他昨天棒击玛莎把猪偷走就说明了这点。汤姆有点怕受伤,但更担心夺不回他的钱。
他希望埃格妮丝和玛莎安全无恙。他知道,埃格妮丝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就算那强盗盯上了她,他又能怎么样?无非是注意戒备就是了,不会有别的事的。
从他趴着的地方,汤姆可以看见大教堂的塔楼。他希望能有点时间进去看看。他对连拱廊的窗间壁的处理方式很好奇。通常都用粗立柱,从顶部各自都伸出拱券:两个拱券分别伸向南北,连接连拱廊里相邻的立柱;一个拱券伸向东或西,越过侧道。这种效果很丑,因为从圆柱顶上伸出拱券总有点不太对劲。当年汤姆盖大教堂时,每堵窗间壁都是一串柱身,每个柱身顶上都弯出一个拱券——一种优美而逻辑的安排。
他开始思考拱券的装饰。几何图形是最普通的形式——不需要太多的技艺去雕刻折线和菱形——但汤姆喜欢叶饰,那样可以在石料的坚硬的规则面上呈现出柔软和自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