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点不错!”米利乌斯高兴地说,“他们到底来了!”

“我们得救了。”菲利普激动得忘了形,已经不记得他为什么要对米利乌斯发脾气了。人群挤满了大路,直到桥上,而队伍弯弯曲曲穿过村庄直到修道院的大门。他刚才迎接的那伙人,是大队人马的前锋。这时,他们已经涌进大门,在工地的西端打转,等着有人给他们派活儿了。“哈利路亚!”他不顾一切地喊了起来。

光高兴还不够——他得让这些人派上用场。他跳下墙头。“来!”他朝米利乌斯叫着,“把修士们都召集起来,别让他们干活了——我们得靠他们统领这些人呢。告诉司厨尽量多烤些面包,再滚出几桶啤酒。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篮子和铁锹。我们要在亨利主教到来之前,让所有这些人都干起活儿来!”

下一段时间里,菲利普简直忙得发狂了。起初只是为了让人们别挡路,他给一百多个人分派了从河边把材料运回来的任务。等米利乌斯把负责带队的修士们一召集过来,他就开始让他们到地基那儿去干活儿。他们很快就拿光了铁锹、桶和筐。菲利普下令把厨房里所有的锅盆碗罐都拿出来,又让一些自愿干活的人做一些简陋的木盒、木畚来盛土。由于没有足够的梯子和吊装器械,他们就在最大的地基沟的一端筑出一条长坡道,让人们可以走下走上。他意识到他没有充分考虑好要把地基中挖出的这么大量的土方堆在什么地方。但现在要仔细考虑已经太迟了;他临时做了决定,吩咐把土堆到河边一块石头地上。也许那地方将来可以耕种。就在他下命令的时候,司厨伯纳德惊慌地跑到他跟前,说他最多只准备了两百人的饭食,而这儿看来至少已经有一千人了。“在厨房院里升起一堆火,用铁锅煮汤,”菲利普说,“往啤酒里掺水。把存的东西都拿出来。找些村里人在他们家的灶上准备饭。临时凑合!”他转身离开司厨,重新部署劳力去了。

他正在发号施令,有人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用法语说:“菲利普副院长,你能为我分一会儿神吗?”原来是鲍德温教长,沃尔伦·比戈德的助手。

菲利普转过身,看到了来访的全体客人,全都骑着马,衣着华丽,惊奇地瞪着周围的景象。那是亨利主教,身材矮小粗壮,身上有一种好斗的神气,他剃的修士发式和穿的猩红色绣花袍服,形成奇怪的对比。他身边是沃尔伦主教,像往常一样穿着一身黑,他惯有的那种凝固的轻蔑也无法掩藏他的沮丧。还有肥胖的珀西·汉姆雷,他魁梧的儿子威廉,以及他丑陋的妻子里甘。珀西和威廉的样子很开心,但里甘完全明白了菲利普所做的一切,因此满脸愤怒。

菲利普把注意力回到亨利主教身上,出乎意料地发现,主教带着极大的兴致赞赏地看着他。菲利普坦率地回视着他。亨利主教的表情显示出惊讶、好奇和一种开心的尊重。过了一会儿,菲利普走到主教跟前,拉住他的马头,并亲吻了亨利伸出的戴戒指的手。

亨利用一个灵活、洒脱的动作下了马,他的随行人员也纷纷下马。菲利普叫过来两三个修士帮着拴马。亨利和菲利普年龄相当,但他红润的面庞和华丽衣装下的身材使他显老。“好啊,菲利普神父,”他说,“我来是想证实一些报告,说你无力在王桥这里修建新的大教堂。”他顿了顿,打量了一下四周数百名干活儿的人,然后又把目光回到菲利普身上,“看来我听到的消息有误啊。”

菲利普的心漏跳了一拍。亨利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菲利普获胜了。

菲利普转向沃尔伦主教,沃尔伦的脸像是一副强压着怒火的面具。他知道他又一次被击败了。菲利普跪下去,低头掩饰着脸上胜利的喜悦,亲吻了沃尔伦的手。

汤姆很带劲地砌着墙。他已有好长时间没有这么干了,已经忘记了把一块石头笔直地砌到另一块石头上,眼看着墙越来越高的那种深沉的宁静。

当自愿来干活儿的人达到一百名时,他意识到菲利普的主意会成功,就砌得更起劲了。这些石头将是汤姆的大教堂的一部分;这道目前只有脚面高的墙,最终将直插云天。汤姆感到他迈出了他余生的第一步。

亨利主教到来时,他是知道的。如同向池塘里投入一块石子,主教在工作的大伙中激起了一片涟漪,他们一时停下手里的工作,抬头看着那一群穿得珠光宝气的人物在泥泞中挑着路走。汤姆继续砌他的石头。那位主教一定是被上千名自愿干活儿的人欢欣、热情地修建他们自己的新大教堂的场面所折服了,现在汤姆也要给他一个同样深刻的印象。他从来在衣着讲究的人面前都不自在,但他必须显示出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平静自信,要让他们知道,把这样一项令人伤脑筋、复杂庞大而费钱的建筑工程交给他是完全信得过的。

他不时偷眼观察着这群来访者,当他们走近他时,他放下了手中的瓦刀。菲利普副院长把亨利主教带到汤姆跟前,汤姆跪下去,亲吻了主教的手。菲利普说:“汤姆是我们的建筑匠师,是在旧教堂烧毁的那天上帝派来给我们的。”

汤姆又向沃尔伦主教跪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其余的客人。他提醒自己他是建筑匠师,不该过于卑躬屈膝。他认出了珀西·汉姆雷,他曾给他建了一半住房。“我的珀西大人,”他说着稍稍低了一下头。他瞥见了珀西的丑老婆。“我的里甘夫人。”然后他的目光落在那儿子的身上。他想起威廉是怎么差点用他那高大的战马踩倒玛莎的,又是怎样在森林里想买艾伦的。这个年轻人是个讨厌的货色。但汤姆在脸上扮出礼貌的表情。“威廉少爷。向你致意。”

亨利主教热切地看着汤姆。“是你画的设计图吗?建筑匠汤姆!”

“是的,我的主教大人。您愿意看看吗?”

“太愿意啦。”

“请您从这儿走。”

亨利点了点头,汤姆带路朝几步外他的工棚走去。他走进小木屋里,拿出四英尺的木框,里面的石膏上画着平面图。他把它靠在棚子的墙上,退了回来。

这是个微妙的时刻。大多数人都看不懂设计图,但是主教们和老爷们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因此就必须向他们解释一些概念,同时又不致让人看出来他们的无知。当然,有些主教确实看得懂,这样,当一个建筑匠摆出一副讲解的样子时,就会得罪他们。

汤姆紧张地指着设计图,说:“这就是我正在砌的墙。”

“不错,显然是东端的外墙,”亨利说。这句话表明,他完全看得懂设计图。“为什么交叉甬道没有侧廊呢?”

“为了节约,”汤姆脱口回答,“不过,我们要再过五年才建那一部分,如果修道院继续像菲利普副院长接管的第一年这样兴旺,到那时就完全可能建得起带侧廊的交叉甬道了。”他在回答问题的同时,赞扬了菲利普,自己觉得相当机灵。

亨利赞同地点点头。“这是个切合实际、注重俭朴的设计,而且有扩展的余地。给我看看正面图。”

汤姆拿出了正面图。他现在知道亨利能看明白眼前的图,就不再说明了。亨利的话证实了他的判断:“比例很令人愉快。”

“谢谢您,”汤姆说。主教似乎对一切都很满意。汤姆补充说:“这座大教堂不算宏伟,但比起旧的来,要明亮得多,漂亮得多。”

“要多久才能竣工呢?”

“十五年,如果进展不间断的话。”

“间断是绝对不会有的。嗯。你能给我们看看它会是什么样子吗——我是说,从站在外面的人来看?”

汤姆明白了他的意思。“您是想看个草图吧。”

“对。”

“没问题。”汤姆回到他砌着的墙边,主教一行跟在后边。他跪在他的灰浆板旁,把灰浆抹成平平的一层,把表面刮光,然后,他用瓦刀尖在灰浆上画出了教堂两端的草图,他深知自己擅长这个。主教和他的随行人员,附近的全体修士和自愿干活儿的人全都新奇地看着。对于不会的人来说,画画总是那么神妙。没过多久,汤姆就勾出了两端外观的轮廓图,上面有三个拱门,一个大窗子和夹在两侧的塔楼。线条简练,但绝不缺乏魅力。

“精彩极了,”亨利主教在汤姆画完之后说,“愿上帝赐福给你,让你画得更好。”

汤姆满脸笑容。这句话等于对他的任命的一个有力的认可签字。

菲利普副院长说:“我的主教大人,在您主持祈祷之前要不要吃点点心?”

“好嘛。”

汤姆松了口气。他的测验结束了,他通过了。

“也许您肯移步到副院长住所,穿过这儿便是,”菲利普对主教说。一行人开始转移。菲利普抓着汤姆的胳膊,用抑制着胜利欢喜的声音悄悄说:“我们成功了!”

汤姆见这些大人物离开了他,才舒出一口长气,觉得既高兴又骄傲。他想,不错,我们成功了。亨利主教不只得到了深刻印象,尽管他表面镇定,其实已经受到了震惊。显然,沃尔伦事先告诉他会看到一派懒散无生气的景象,结果,这事实反倒更加动人。最终,适得其反,沃尔伦的恶意增加了菲利普和汤姆的成功。

正当他在用诚实手段取得的胜利的辉煌中感到全身温暖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好,建筑匠汤姆。”

他转过身来,看到了艾伦。

这次轮到汤姆震惊了。大教堂的危机装满了他的脑海,他已经整整一年没想到她了。他幸福地盯视着她,她的样子和她离开那天完全一样:苗条的身材,褐色的皮肤,深棕色的秀发如波涛拍岸地飘动着,还有那双深陷的晶亮金色眼睛。她那丰满的嘴唇朝他微笑着,那嘴唇总是让他想到亲吻。

他被一种冲动攫住,想把她搂到怀里,但他强压下去了,他艰难地勉强说了声:“你好,艾伦。”

她身边一个小伙子说:“你好,汤姆。”

汤姆好奇地看着他。

艾伦说:“你不记得杰克了?”

“杰克!”他吃惊地说。这孩子变了。现在他已经比他母亲高了,他那浑身筋骨用老奶奶们的话来说是个子长得比力气快。他的头发依旧是亮红的,也还是白皮肤、蓝眼睛,但他的五官融进了更多的魅力,有朝一日他会很帅的。

汤姆的目光回到艾伦身上,有好一阵子,他只是沉醉在凝视着她之中。他想说我一直想念你,我无法对你说我有多想念你,就在他要说出口时,他慌张起来,只说了句:“哎,你们去哪儿了呀?”

“我们一直住在我们原先住的地方,在森林里,”她说。

“是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也许不走了?”

“我们听到这里号召人们自愿来干活儿,我们很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而且我也没忘记,我答应过你,有一天会来看你。”

“你来了我真高兴,”汤姆说,“我一直盼着见到你。”

她的样子很谨慎。“噢?”

这个时候他已等候和计划了有一年了,而果真到了这一时刻他却吓慌了。直到此时,他一直能够生活在希望之中,但如果她今天拒绝了他,他知道他将永远失去她了。他不敢开口,一直沉默。他深深吸了口气。“听着,”他说,“我想让你回到我身边。现在,请你什么也别说,一直听我把话说完——好吗?”

“好吧,”她不冷不热地说。

“菲利普是位非常好的副院长。这座修道院越来越富裕,这都是由于他的精心管理。我在这里的工作是有保障的。我们用不着再在大路上奔波了,我保证永远不会了。”

“问题不在那——”

“我知道,但我想把一切都告诉你。”

“好吧。”

“我在村里盖了所房子,两间屋,还有烟囱,我还可以再扩大。我们不必住在修道院里了。”

“但菲利普是这村子的东家。”

“菲利普目前欠着我的债呢。”汤姆挥动了一下手臂,指着周围,“他知道离开我他无法建大教堂。如果我请他原谅你做的事,并且把你这一年出走看做足够的惩罚,他会同意的。他不能回绝我的这一要求,无论今天还是以后。”

“两个男孩子怎么办呢?”她说,“是不是每次阿尔弗雷德发火时让杰克流血我都要看着?”

“我想我已经有了答案了,真的,”汤姆说,“阿尔弗雷德如今是建筑工了。我要收杰克做徒弟。这样,阿尔弗雷德就不会因为杰克闲着没事而心里不痛快了。而且你还可以教阿尔弗雷德读书写字,让两个孩子平等起来——两人都干活儿,两人都识字。”

“你在这件事上想过很多了,是吧?”她说。

“是的。”

他等着她的反应。他不善于说服别人,只能把情况摆明。他要是能给她画一张草图该多好!他觉得他已经把各种可能的反对理由都应付到了。她现在该同意了!但她还在踌躇。“我不敢肯定,”她说。

他的自我控制崩溃了。“噢,艾伦,别这么说。”他害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出来,他使劲憋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太爱你了,请你千万别再走了,”他请求着,“唯一能支撑我坚持下来的就是你要回来这一希望。我无法忍受没有你的生活。不要关闭天堂的大门吧。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是全心全意爱着你吗?”

她的态度立即变了。“你为什么不早说呢?”她悄声说,走到他跟前。他把她搂在怀里。“我也爱你呀,你这傻瓜,”她说。

他乐得全身瘫痪了。她确实爱我,确实,他想。他使劲抱住她,然后他看着她的面孔。“你愿意嫁给我吗,艾伦?”

她眼中含着泪水,但也是满脸笑容。“是的,汤姆,我要嫁你,”她仰起了脸。

他把她拉过来,吻着她的嘴唇。他梦想着这个足足一年了。他闭上眼睛,一味享受着自己的嘴唇接触她丰满的嘴唇的喜悦。她的嘴微张着,她的舌头是湿润的。那亲吻实在太甜蜜了,有一阵子他都忘记了自己。后来旁边有个人说:“别把她吞下去,伙计!”

他脱开她,说:“我们是在教堂里!”

“我不在乎,”她欢欣地说着,又吻起他来。

菲利普副院长又一次智胜了他们,威廉坐在副院长的住所里,一边想着,一边喝着加水的啤酒,吃着厨房送来的甜食,过了好一会儿才领悟到菲利普胜利的辉煌与彻底。沃尔伦主教原先对形势的估计并没有错,的确,菲利普经费不足,难以在王桥修建大教堂。但尽管如此,这个诡计多端的修士执意往前走,他雇了建筑匠师,着手建设,随后,像是使用了魔法般地平白召集了大批劳动力来迷惑亨利主教。而亨利也就当真被打动,由于沃尔伦事先竭力渲染那惨淡的图景,反倒益发弄巧成拙了。

那个该死的修士也知道他得胜了,脸上抹不掉胜利的微笑。如今他在和亨利主教深谈,津津乐道着养羊和羊毛的价格,亨利正仔细聆听,甚至有点毕恭毕敬地侧耳倾听,同时却不礼貌地无视威廉的父母,他们可比一个副院长要重要得多呢。

菲利普会为今天后悔的,任何人都不准击败汉姆雷一家而不遭惩罚。他们家享有今天达到的地位并不是靠允许修士们战胜他们取得的。夏陵的巴塞洛缪曾经羞辱过他们,结果被当做叛逆死在狱中。菲利普不会有更好的下场的。

建筑匠汤姆是另一个要为得罪了汉姆雷一家而后悔的人。威廉并没有忘记汤姆是如何在杜尔斯特德公然蔑视他们,拉着他的马头,强迫他给工人们付工钱。今天汤姆还不客气地称他“威廉少爷”。他现在显然和菲利普站在同一边了,他现在修的是大教堂,不是庭园住宅了。他会明白,最好和汉姆雷家一起碰碰运气,而不要同他们的敌人联手。

威廉坐在一边生闷气,后来亨利主教站起身来说他要去主持祈祷仪式了。菲利普副院长向一名见习修士示意,那人从屋里跑出去,没多久,钟声就响了起来。

他们都离开了那住所。亨利主教走在前面,沃尔伦主教其次,然后是菲利普副院长,最后是这些非神职人员。所有的修士都在外边恭候,他们排成一队跟在菲利普身后,形成一支队伍。汉姆雷一家只好殿后。

自愿来干活儿的人挤满了修道院院子的西半边,连墙头和屋顶上都坐着人。亨利上了一个设在工地中间的讲台。修士们在他身后站成一排,那是未来的新大教堂的唱诗班的席位。汉姆雷和主教的随行人员朝未来的中殿走去。

他们站好位置之后,威廉看到了阿莲娜。

她的样子判若两人了。她穿着便宜的粗布衣服,脚下是木底鞋,簇拥着她脸蛋的鬈发让汗湿透了。但她绝对是阿莲娜,还是那么漂亮,他喉头发干,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无法把视线移开,这时,祈祷仪式开始了,修道院里荡漾着千口同声的“吾父”。

她似乎觉察到了他的注视,因为她看上去很不安,两脚移来移去,然后又四下张望似乎在搜寻什么。她的目光终于和他相遇了。她脸上掠过惊惧的表情,人就缩回去了,虽然她远在十步开外,中间隔着十多个人。她的惊惧使她对他更有吸引力,他感到他的身体起了一种一年未有的反应。他对她的性欲混杂着愤恨,因为她引起了他的冲动。她的脸臊红了,还垂下了眼睛,像是很害羞。她对身旁的一个人简短地说了声什么——那是她弟弟,没错,威廉的脑子里闪过当天发泄性欲时的记忆,想起了那男孩的面貌——接着她就转身消失在人群里了。

威廉感到情绪低落。他忍不住想跟上她,但他当然没办法去,祈祷正在进行,他眼前有他的父母、两位主教、四十名修士和上千名敬神的人。于是他转过脸来,失望地看着前面。他失之交臂,没弄清她的住处。

虽然她走了,她还占据着他脑海。他不知道在教堂里下体勃起算不算罪孽。

他注意到父亲神色激动。“瞧!”他在和母亲说话,“噍瞧那边那个女人!”

起初威廉以为父亲一定是在说阿莲娜。但她已经不见了,当他随着父亲的目光望过去时,他看到了一个快三十岁的女人,她不如阿莲娜那样激起人的情欲,但她那种桀骜不驯的样子很引人对她发生兴趣。他站得和建筑匠师汤姆有一段距离,威廉想她可能是那建筑匠的妻子,一年多以前的一天,他在森林里曾经想花钱买她。可是为什么他父亲会认识她呢?

“是她吗?”父亲说。

那女人转过脸来,就像是听到了他们的议论,两眼直盯着他们,威廉又一次看到了她那穿透一切的淡金色眼睛。

“确实是她,我的天,”母亲悄悄说。

那女人的盯视震动了父亲。他的红脸变白了,他的两手直抖。“耶稣基督保佑我们,”他说,“我还以为她死了呢。”

威廉想:见鬼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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