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
这是为什么呢?阿近侧头感到纳闷。
「附在你身上的旱先生是神明吧?既然这样,也应该会倾听人们的愿望。要是你诚心祈求,祂会不会让水不再干涸?」
看样子,之前在染松的村子及金井屋里,都没人说过这种话,染松相当吃惊。
「祈求?」
「就是膜拜恳求啊,毕竟对方是神明。」
试试看吧――阿近将染松带往「黑白之间」。
「来,请坐。这次要面向壁服坐好。」
壁龛里除花盆外,还拼着一幅竹林七贤的水墨画。
「对这个膜拜吗?」
染松望着画轴,觉得很不可思议。
「那是我叔叔依样画葫芦所绘的图,虽然是竹林七贤,但要说多灵验,实在教人
怀疑。」
伊兵卫是个没什么闲情雅致的人,沉迷围棋前,他也曾在朋友的邀约下投入某些嗜好,最后都没能持续,水墨画便是其中之一。所以,这幅画轴说珍贵,确实很珍贵,但也仅止于此。
「因为旱先生在你体内,得对着这里。」阿近手掌抵在胸。「要向你的真心祈
愿。」
阿近也是依样画葫芦,但似乎比伊兵卫的水墨画容易让染松接受,只见梁松阖上
眼,双手合十。
过一会儿,他猛然睁开眼,阿近问:「愿望传达了吗?旱先生怎么回复?」
此时,染松噘起嘴。
「一直摆出这种脸,日后真的会变成这种脸喔。」
与其说不满,不如说染松不懂控制表情。只见他表情不变,唯独将噘起的嘴巴往
内收。
「你这孩子真有趣。」
染松仔细端详着发笑的阿近,以拳头在鼻子底下摩挲。
「大小姐,妳好怪。」
「嗯,也许我真的有点怪。」
毕竟我背负着在「黑白之间」听闻的故事,及自己说过的故事。
「妳相信我的话吗?」
「相信。」
阿近望向那盆干涸的小菊,重重颔首。
「旱先生什么也没说。」
不过,我拜托祂了。
「连我都知道,要是没有水,大家会很伤脑筋。但在村子里,我从没真正向旱先生拜托过。旱先生明明很生气,大家却都没发现,一直没好好对待旱先生,才会被惩罚。」
染松讲出令人意外的话。
「生气?」
「嗯,他被封闭好久,都没人理会。」
房五郎提过,因为祂会带来干旱,才遭严密封印。
「祂以前曾被当成可怕的神明,受人们崇拜祭祀是吗?」
「祂原本有座小庙。但现下不仅鸟居腐朽斜倾,也没人献上供品,任凭荒废。」
染松娓娓道出缘由。
位于上州北的这个村庄,名叫小野木。
原本这并非单纯是村庄的名字,而是当地的山林及林地的总称,旧名写作「庚之木」【注:庚之木与小野木的日文音很相近。】,意为用来烧火炼铁的树木:既是这样,不管何种树木都无所谓,简之,就是只能砍下当柴烧的杂树林山。
染松流畅地解释,还以手指在空中写汉字,令阿近大为吃惊。
「你跟谁学的?」
「旱先生。」染松回答。「我没学过写字,也不曾去寺院听讲,原本什么都不懂。这些全是跟旱先生学的。
阿近不由得断定,那荒废的「旱先生」小庙里一定有神官。
「那神官是怎样的人?」
染松一愣,「神官是什么?」
「就是神主,负责神明的祭祀工作。」
「旱先生那里根本没人。」
染松焦急地说。阿近见状,明白是自己猜错,心中暗暗讶异。
「你懂这么多,是直接向旱先生学来的?」
「算是吧。」染松明确地点头。
「难道你能像和我说话这样,直接与旱先生沟通?」
阿近原以为,染松被神明附身,成为神的灵体,感觉比较单方面,没有互动。所
以,刚刚她才要染松对着自己的胸口膜拜。
「……可以啊。」
染松悄声应道,嘴角下垂。
「这样不行吗?很奇怪吗?旱先生总是和我在一起,现在也是。祂正在听妳说话
呢 。 」
「明白了,我不会再打断你。我跟你赔不是,也向旱先生道歉。」
「大小姐,妳不会懂的。」
染松执拗地注视着膝盖,嘴里念念有词,故意讲给阿近听。
「富半先生果然没说错。小野木的事,只有小野木的人才懂。告诉外人,不是惹来讪笑,就是挨骂。」
「但,掌柜先生不就相信吗?还是,金井屋的人不算外人?」
阿近的话造成反效果,染松益发生气。
没办法,只好换个方式。
「你的本名是什么?」
染松板着张脸应句「平太」。
「这样啊,金井屋习惯叫童工染松吧?我们店里不会这么麻烦。」
阿近重新坐正,低头行一礼。「那么,平太,请继续吧。」
平太抬眼望着阿近,阿近温柔一笑。
「你是什么时候遇见旱先生的?」
看来是阿近的笑容赢了。平太虽然不大情愿,最后还是让步。
「当时天气很热,呃……是夏至的时候。」
「我爹在村长家照顾的马,遭颓马【注:一种会杀害马匹的魔性怪风,为本州岛和四国各地流传的怪异现象。】攻击。」
在小野木,每到盛夏时节,就会有马匹死于颓马。
「牠背着木材行走,突然放声嘶鸣,抬起前脚不断转圈,把背上的木材全抖下
,向前狂拜。要是放着不管,跑上四公里远,便会活活喘死。」
阿近深切觉得,好在自己是在旅馆长大。虽然不晓得颓马为何,但类似的故事,她曾从「丸千」的旅客口中听闻。
「那是会危害马匹的妖怪吧?我听人提过『马魔』【注:尾张国和美浓国流传的妖怪,经常以女性模样出现,身穿红衣,头戴金色头饰,乘着小马,会从空中袭击马匹】
平太的脸庞一亮,「妳知道?」
「嗯,但没亲眼见过。」
那是马夫最怕的妖怪。要是遭受袭击,马夫得立刻砍下马耳朵,让牠流血恢复原
本的意识。
「在小野木也一样,因为马被砍掉耳朵是最痛的。」
没想到这件事也传到江户,平太感叹道,心情顿时转好。阿近不禁一笑。
「在江户听不到这件事,我也是在老家的旅馆里听客人说的。」
「大小姐不是这户人家的孩子吗?」
「不是。我原本是川崎驿站的人,只是来这里寄住。」
平太重新打量阿近,「好怪。」
「很怪吧。然后呢,颓马出现,然后怎样?」
平太倒显得有点慌。他眼神游移,似乎忘记刚刚讲到哪里。,阿近心想,虽然用马来比喻对他有点过意不去,但要引这孩子说出故事,得好好操控缰绳。
「照顾的马遭颓马攻击,你父亲一定很头疼吧?」
「嗯,是啊。」
遭袭击的马,背着重物发足狂奔,甩落马夫,冲进山路后消失无踪。
「被颓马害死的马儿尸体,又会跑出颓马,所以得找到马才行。」
在山老大富半的安排下,全村的男丁都出动寻觅。
「我也加入搜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