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掌心贴在他胸口。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令平太全身僵硬。

「嗯,你果然没多嘴。」女孩满意地笑道

「什么啦。」

「只要碰触你,就能知道你的心思。要是你说谎,我一摸便晓得。」

女孩离开平太,走向小庙。此时,平太忽然注意到女孩走路的模样和一般人不同。

由于看不到女孩的脚,只能观察她衣襬下的动作。

那不像双足交互移动。说得更清楚点,是看不出她有两只脚,也不像单脚跳跃。

――弯来弯去。

犹如蛞蝓爬行,女孩纤瘦的肩膀及小巧的脑袋随着左右摇摆。

一股寒气窜过平太背脊。

女孩背对平太,卷起衣袖,伸手进小庙。

「喂,妳在干什么?那种地方不能随便破坏!」

女孩泰然自若地取出某样东西。握在她小手里的,似乎是一迭老旧的护身符。

「平太,若。」

女孩将符纸递给平太。

「拿去,找个地方收好。然后,拿到金桥家的炉灶里烧成灰,再把灰带回来。」

平太迟迟不愿接过,甚至将双手藏到背后,死命摇头。

「怎么,不听我的话吗?」

小心我摘下早矢的肝,女孩威胁道。

「不要。」

「为什么?你不疼早矢了吗?你失去眼珠也不在乎吗?」

「那些护身符,是小庙神明的东西吧?」

不能随便乱碰,带走烧掉更是万万不可。平太瞪着女孩。

「我说可以就可以。」

女孩不为所动,平太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与恐惧。

「妳到底是谁?不管妳家世再好,触怒山神是会被惩罚的。」

平太自认已鼓足丹田之力,尽可能提高音量,强劲有力地喊出这句话。女孩却握

着护身符,伸长手臂,大笑出声,这次不是三天前那老太婆似的声音,而是轻细可爱,和她外表一样的少女笑声。

这比恶含威胁更有效,平太顿时放松紧绷的情绪,吁了口气。

「别担心,我就是那位神明。这座小庙是金桥为我建的。」

这里的鸟居和神社也是。

「妳是神明?」

「嗯,一开始我不就说过吗?」

的确。三天前,平太曾开玩笑地猜测「难不成救早矢的是这里的神明」,女孩随

即现身应道「没错,是我」。

平太听过就忘了。有谁会当真呢?不可能会相信的。

平太不禁脱口而出:「妳是什么神?」

他赫然发现从没问过女孩的名字。

「这个嘛……」女孩瞇着眼,露出怀念的神情。「现下小野木的居民,不晓得都怎么叫我?」

记得我的人应该不多,她自言自语。

「既然你也是金桥球的人,可能在他们家听过。」

我叫旱先生。

「要不然就是『白子大人』,有没有听过其中哪一个称呼?」

两个名字平太都是第一次听闻。

「没听过。」

女孩粗鲁地咒骂:「啐,金桥这不懂知恩图报的家伙。」

尽管口出恶言,但女孩紧握护符的手,却微微松开垂下。她的小脸低垂,似乎很不甘心,显得既沉痛又悲戚。

平太感到心神不宁。

「别这么难过……」

平太自觉得想办法安慰她,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侠义心肠吧。

「平太。」

女孩低着头叫唤。

「小野木的孩子都没学过旱先生的由来,也没听说白子大人的神话吗?」

「嗯。」

仔细一瞧,女孩眼眶微微泛泪。平太益发慌乱,只能交抱双手,不知如何是好。

「妳,妳别哭。」

女孩的泪水簌簌滴落。

「我想离开这里。老是独自关在这里,我受够了。」

「怎样才能离开?」平太不自主地倾身向前。

「我说过,」女孩将那迭符纸递全平太鼻前,「把这些烧成灰,带回来给我,这样我就能离开这里。你应该能接近金桥的炉灶吧?」

情势所逼(同时也是败在女孩的眼泪攻势下) ,平太收下符纸。

女孩立刻破涕为笑。「这样就行,你赶快回去吧,务必遵守我的吩咐。」

伤脑筋,真不该打肿脸充胖子,说自己是村长家的马夫,平太不过是马夫的儿

子,别提靠近金桥家的炉灶,连从后门进出都不容易。

金桥家的厨房整天都有人在里头忙碌,要是在附近徘徊,肯定会坡怀疑想偷吃食

物。只是挨女侍骂或遭赶走倒还好,要是被逮着问罪,责罚他爹,到时可就后悔莫及。

平太将老旧的符纸藏进怀里。连日来,他一直默默烦恼,一句也没和富半提。

一天天过去,平太的焦虑及恐惧逐渐加深。每到华灯初上,他更害怕不已,担心

早矢今天会不会被活活摘下肝,夜晚盖着薄薄的棉被,还梦见自己的眼珠被刨去。一早醒来,他旋即从床上弹起,冲向金桥家的马厩,确认早矢的平安前,他放不下心。

――旱先生、白子大人

他在心里拚命呼唤。

――请不要太心急,我会遵守诺言,真的!

描述当时内心想法的平太,浮现急切的表情。阿近看在眼里,觉得他那坚强的模

样可爱又好笑,但她知道不能随便笑出声,所以绷紧眼角和嘴角。

「能问你一件事吗?」

平太眨着眼望向阿近。

「你想过到其他人家,比如在你家的炉灶,把那些符烧成灰吗?」

「蒙混过关?」

「嗯,没错。」

平太双目圆睁。「大小姐,妳在胡扯什么啊,答应的事就得守信。」

换句话说,他从没想过这招。

「你真了不起。」阿近称赞道。

平太并未以「旱先生能看穿一切,所以骗不了祂」,或「不小心穿帮会很可怕」

当借口。

答应的事就得守信,讲得真好。

「怎,怎样啦。」

看着有点怯缩、难为情的平太,阿近毫无顾忌地展露笑颜。

「你是个重信义的男子汉,我很佩服你,别再板着脸。」

「大小姐,妳好怪。」

怪也无妨。

「不要搓鼻子,会破皮的。对了,最后你怎么靠近金桥大人家的炉灶?」

既没手段,也没策略,纯粹是走运。那是他带符纸回家十天后发生的事。

「村长家有人染上夏日感冒,村长夫妇及他们的儿子纷纷病倒。」

当然引发一场不小的骚动。长工和女侍忙进忙出,为看顾病人,厨房日夜都不断烧开水。

「我告诉爹,现下缺人手,我要去帮忙。另外也跑去跟富半先生说。」

病人愈来愈多,再拖下去连看顾的大人也会累垮。因为情况特别,没人有空啰嗦,平太顺利取得照顾炉火的工作。

「尽管如此,我还是耗费半个月,才把符灰带到那座小庙。」

这次一样有看不见的线牵引,我爬上山,流了不少冷汗。

――她在哭吗?

第三次见而,在他抵达小庙前,女孩似乎一直蹲着哭泣,眼眶和鼻头微微泛红。

一见到平太,女孩便挥动和服的长袖,猛然站起,以特有的扭身动作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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