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近率先起身走向对方,客气地寒暄。那名年长的男子也微微躬身行礼。
「在这种地方过见您,真有意思。」。
平素承蒙关照,感激不尽,对方说道。
「哪里,我们才是。」
阿近为阿贵与清太郎介绍:「这是三岛屋隔壁的住吉屋贤伉俪。」
住吉屋做的是针线批发买卖,老板名叫仙右卫门,老板娘则唤阿路。
阿近认识这对夫妻,也晓得住吉屋有个独生女,但从没见过。此刻与阿路站在一
块的女子,似乎就是他们的女儿。眼睛像仙右卫门,瘦长的脸蛋冲似阿路。
「我是阿梅。」女子开口,「您是三岛屋的阿近小姐吧,幸会。」
那笑起来几乎快看不见的细眼,有种难以形容的柔媚。
越后屋的清太郎和阿贵也加入寒暄。每次有人鞠躬,新太就跟着弯腰,相当忙碌。
「您这时候到这家店,想必是刚逛完梅宅。伊兵卫老板和阿民夫人呢?」
「他们先前去龟户的天神宫已赏过梅,今天只有我来。」
阿路似乎听过清太郎和阿近婚事的传闻,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
「所以才和越后屋的少爷同行哪。」
住吉屋夫妇瞇起眼。
「这孩子和她的名字一样,是二月生的。每年此时,我们都曾造访梅宅。」
仙右卫门口中的阿梅,当真宛如花仙子,从头到脚点缀着红、白梅花图案。这身
行头虽然奢华,却不会令人反感。她良好的教养,彷若梅花的芳香,由举手投足间散发而出。
――隔壁那位大小姐,真是养在深闺人未识。
阿民这么提过。
――好像不是身子骨娇弱的缘故,而是另有原因,很少出门。
听阿民的口吻,似乎对个中缘由略有所悉。
「不过,这样亲子三人和乐地前来赏梅,今年春天恐怕是最后一次。」
阿路从旁插话,阿梅顿时羞红脸,低声说「讨厌啦,娘」。
阿近旋即会意。「大小姐,您的婚事谈定了吗?恭喜。」
越后屋的两人也机伶地跟着道喜。阿梅的脸如红梅,娇羞地逗弄着衣袖。
「原打算找机会好好通知三岛屋老板,却在这种地方随口告知,真是失礼。」
「哪里的话,我会确实转告叔叔和婶婶的。」
此时,女侍及下足番【注:专门负责保管草鞋的职务。】近前,领住吉屋三人入内。「恕我们先走一步。」「请慢走。」互相道别后,阿近一行目送他们亲子离去。
「好一位可爱的大小姐。」
阿贵像是自己的事一样开心,露出灿烂的笑容。
「想必会是个漂亮的新娘。」
不意间,阿近瞥见奇怪的人物。
住吉屋亲子三人坐的长椅角落, 一名背对他们的女子也倏然起身,随他们离去。
之前大伙热络交谈时,那女子连头都没回,住吉屋夫妇也完全没介绍的意思,阿
近以为她是在此等候的客人。但现下看来,女子虽然比三人晚一步离开,却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淡紫和服,搭上银灰衣带,犹如美丽的阿梅的影子。
而且,下足番还特地为走在廊上的住吉屋一家,朝店里朗声喊「白梅之间,四名
客官」。
那么,他们肯定是四人同行。
实在想不透
阿近疑惑的,不只住吉屋和那女子的态度。女子以一方让身上和服显得更暗色的深紫蒙面头巾,包覆整个头。由于缠得颇深,连脸庞都处在阴影下。
霎时,女子宛若鬼魅,那纤细修长,有着曼妙柳腰的背影,也令人感觉不出她的存在。
「那个人与他们同行吗?」
阿近望向越后屋的两人及新太。但三人似乎浑然未觉,听不懂她的意思。
「妳指的是谁?」
阿贵不解地反问,阿近微微一笑。含糊带过。
接着,有人带他们前往「红梅之间」。阿贵开心地催促新太快一点,不断替怯缩的新太打气。
「你在顾忌什么?三岛屋老板希望你趁机学会大人的仪态举止。」
新太一时不知所措,在擦得一尘不染的廊上滑了一跤。
「阿、阿岛姊也这样说。」
「那就对啦。」
在「红梅之间」坐定,送上的菜肴并非豪华料理,而是赏心悦目的便当式料理,想必是顾虑到新太的感受。然而,面对眼前的菜肴,阿近却一副有事悬心的样子。
翌日一早,新太便向八十助和阿岛报告昨天发生的趣事。这名老练的掌柜和女侍
听得津津有味,但仍不忘确认:
「你有好好陪在小姐身边吧?」
「老爷和夫人也曾带我到料理茶屋。」
阿岛一说,阿近才晓得叔叔和婶婶以前便有这习惯。
「工房的师傅平日能赏花、看烟火、赏枫红,还不时聚在一起设宴,但我们这些
在家里或店里工作的伙计,不是罕有机会?所以,老爷很替我们着想。这是其他店家没有的,你可要心存感激。」
阿岛话中的含意是,只要努力工作,以后还会有这些好事。新太小手交握,点点
头,无比认真地应道:
「是!为了能早日派上用场,我会在习字所用功学习。」
早餐时,阿近也为昨天的安排向叔叔和婶婶道谢。伊兵卫和阿民或许很放心新太,从头到尾只想问越后屋那两人的情况。
「他们都很好 叔叔、婶婶,倒是有另一件事……」
和隔壁住吉屋有关,阿丘妮妮说出在「大七」相遇的情形。
「我晓得阿梅小姐即将出嫁。」
那位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终于要出阁了,阿民笑道。
「阿路常和我在工房闲聊,我早听闻她女儿的婚事。」
如阿民所言,她与阿路很熟。两家是邻居,又是针线店与提袋店的合作关系,且
年纪相近,自然便打成一片,频繁往来。
阿近刚到三岛屋时,由于情况特殊,没拜访左邻右舍。实际上,她当时也不确定
能否在三岛屋长住。
因此,阿近仅偶尔在工房遇见住吉屋夫妇,互相打声招呼而已。要不是昨天那场
邂逅,恐怕连多聊几句的机会都没有。
「若住吉屋老板特地上门知会阿梅小姐的婚事,我们也趁机重新介绍妳吧。」伊
兵卫说。
「这样顺序颠倒,反倒尴尬,千万别这么做。」
阿近一口回绝,接着提起那名「蒙面女」。
「婶婶,您有什么线索吗?她不像一般随从,我十分在意。」
确实有点蹊跷,伊兵卫也望向阿民。
「看来,妳已猜出。」
阿民个性直率,藏不住表情。
「嗯,大致上。」
她转动眼珠,望向上方,自顾自地点头低喃「原来如此。」
「居然带她出门,可见他们非常谨慎小心。阿路夫人真的很想保护这桩婚事。」
实在是辛苦了,阿民低语。
阿近与伊兵卫面面相觑。
「就妳一个人知道,实在奸诈,告诉我们吧。」
「婶婶,您知道些什么吗?」
阿民望着两人,刻意装傻:
「你们未免太好奇。不过,我不能随便透露,这是有原因的。」
唔,阿民又径自点头。
「最好等阿梅小姐的婚事顺利办妥,再请阿路夫人到『黑白之间』」
阿近吓一跳,「是那一类的故事吗?」
足以列入奇异百物语?
「妳不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话是没错……」
「我去拜托阿路夫人吧。即使对象是我,她也不会倾吐所有秘密,毕竟已积压心
里底多年。要让她卸下肩头的重担,或许由阿近担任聆听者会较亲切。」
说完这串充满谜团的话,阿民补上一句――顺便请她催催妳,让妳早点想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