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我也想讲句话。」
「黑白之间」的故事,应该要听过就忘、说完就忘。
「要是住吉屋的夫人来一吐积郁已久的往事,我绝不会泄漏出去。我可以保证,
请代为转告。」
伊兵卫和阿民见阿近一脸正经,纷纷笑弯腰。
「哎呀,不必这么严肃。」
「被妳将了一军。」
我不会再问妳清太郎的事,伊兵卫继续道。
「但不表示我已放弃。」
这就叫不见黄河心不死。
「话说回来,实在教人惊讶。没想到邻人也有奇异的故事,正所谓远在天边,近
在眼前。」
「老爷,世界还真小。」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展开三岛屋忙碌的一天。
阿近暗忖,隔壁现下想必忙着替掌上明珠准备嫁妆,因而不自主地竖耳细听有何
动静,但住吉屋依然是老样子,没什么特别之处。向阿岛打听,阿岛也没发现异状。
不过,于三岛屋工作多年,在左邻右舍中比阿近人面更广的阿岛,倒是告诉她一件意外的事。
「我从没见过住吉屋那位养在深闺,像人偶娃娃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
您猜阿梅小姐今年几岁?
「二十岁左右吧。」
怎么可能,阿岛夸张地用力摇头。
「应该有二十八、九岁。」
足足比阿近大十几岁。
「怎么会?看起来不像啊。」
「毕竟她没吹过俗世的风,甚至没出门学过才艺。习字不用提,像谣曲,舞蹈、插花,都是请老师到家里教。」
完全闭门不出的闺女,彷佛遭到禁足。
「她长得很可爱,且气质高雅。」
或许是在家进行虫封【注:孩子夜哭,腹痛、睡不着,易怒、病弱,通称为「虫气」,而封印虫气的祈祷,则称为虫封。】祈祷吧,阿近说。
阿岛压低嗓音:「左邻右舍间议论纷纷,该不会是来不及封印,被虫吃了吧,所
以一直关在家里。」
附近响起一声清咳。两人迅速回头,原来是八十助。
「连阿岛也在传这种谣言,岂不成了爱道邻人长短的坏心长舌婆?」
阿岛吐舌做个鬼脸,缩着脖子往外逃,还哼着「我们掌柜真是顺风耳」的歌。阿近忍俊不禁。
事后,阿近对阿梅感到很歉疚。她那尽情展现幸福的笑脸,着实令人羡慕,也许
真正坏心的是我。
三月十日当天,住吉屋夫妇果真如先前在「大七」所言,登门拜访。伊兵卫与阿民亲自迎接,阿近也从女侍身分转换为店主侄女,在场陪同。
现场气氛一点都不沉闷,双方聊得轻松愉快。仙右卫门与阿路不时夸赞阿近,令她有些难为情。
「原本希望我家阿梅能在阿近小姐这般花样年华出嫁。」
可是,快三十岁才等到良缘上门。阿路嫣然一笑,阿民则露出了然的神情,笑盈
盈地点头回应。
「所以,我们没准备热闹的阵仗,而是在夫家那边举行小型婚礼。」
据说没有华丽的迎娶队伍。
「不过,阿梅出嫁那天,恐怕会稍微吵到你们。」
「哪会啊,高兴都来不及。我们能去送阿梅小姐吗?」
阿民一问,住吉屋夫妇互望一眼,面露喜色。
「方便劳烦各位吗?」
「我家阿梅一定会很开心。」
新娘子阿梅会在十五日辰时(上午八点)坐上花轿,从住吉屋出发。
「因为是从后门上轿……」
阿路稍稍放低话声,再度流露恳请阿民谅解的眼神。
「这是住吉屋的规矩吧。」阿民果然没辜负她的期望,一口答应。
为掩饰内心的惊诧,阿近一直低着头。又不是趁夜跑路,新娘子竟从家里的后门
上轿,年纪尚轻的阿近觉得十分诡异。
像住吉屋这等身分地位的商家,独生女的婚礼没有迎娶队伍,可谓特例。虽说阿
梅年纪不小,也太过牵强。想必这正是阿民「不能随便透露」的隐情使然。
――当中究竟有何隐情?
尽管告诉自己不能坏心地挤眉弄眼打探内情,阿近仍忍不住好奇。
「前一天会先运送嫁妆吧?」
「对。十四日当天,一样是辰时。」
「那么,我们三岛屋也会准备一份薄礼送到府上。」
阿民双手合十靠在胸前,仰望一旁的伊兵卫。
「老爷,打从得知住吉屋的喜事,我便已暗中张罗。」
「我猜也是。」
伊兵卫莞尔一笑,向住吉屋夫妇说:
「这种事阿民绝不会马虎,我猜她早备妥适合令嫒的贺礼。」
阿路喜极而泣。「谢谢,阿民夫人对我真好。」
接着,或许是一时不自觉,她脱口道:
「看来,这次不会再白白浪费嫁妆,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住吉屋的仙右卫门微微一怔,伊兵卫和阿近则都装没听见。
两位老板娘雀跃得几乎要牵起手。
「阿民夫人,其实我还有个请求。」
「是什么呢?」
「新娘子坐进花轿时,希望您替她『淋水』。因为您生了两个儿子,但愿阿梅能
像您一样。」
阿民二话不说,一口答应。「明白,包在我身上。」
双方讨论一些细节后,仙右卫门和阿路才离开。
送住吉屋夫妇到门口时,又发生一件令阿近惊诧的事。
「阿近小姐。」
刚走不久,阿路忽地停步,下定决心般猛然转身,折回阿近身边,迅速在她耳畔
低语:
「关于由您担任聆听者的奇异百物语……」
我已从阿民夫人那里听说。
「等阿梅出嫁后,也让我加入吧。今天发生许多事,年轻的您一定觉得很古怪,不过,在婚礼之前,请务必埋藏心底,别告诉旁人。」
阿近轻抿双唇,注视着阿路。住吉屋的老板娘眼眶又微微泛泪。
「我明白。」
阿近行礼。阿路安心地颔首,追上早一步离去的丈夫,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接下来,三岛屋变得很热闹,洋溢着欢喜的气氛,因为阿民雀跃的心情感染每个
人。阿近帮忙准备要在阿梅嫁妆运走前送抵的贺礼,比平时频繁穿梭于店里和工房。
新娘子的家具、日用品、衣服等妆奁,会先载往夫家。据说以前是在出嫁当天运
送,但或许过程太繁杂,如今都趁婚礼前一天办妥此事。不过,运送嫁妆的队伍回程时得改走不同路线,且绝不能折返,这些规矩依然没变。
阿民告诉阿近,婚礼的步骤是以承继武家规矩的小笠原流为主流,之后融入民间,演变成现今的形式。当中有些仪式被简化,有些是另外附加。
「妳以前在『丸千』时,看过别人娶亲吧?」
位于川崎的旅馆「丸千」是阿近的老家。
「嗯,我看过在驿站举行的婚礼,也看过声势浩大的迎娶队伍,就像从驿站里赶出大批人马似的。」
「丸千」是一座年代久远的旅馆,常充作迎娶队伍的歇脚处。
「所以,妳晓得什么是『淋水』喽?」
这是向出嫁的新娘洒水的习俗。
「虽然听过,但在我老家不这么做。」
「那朝女婿丢石头,或朝花轿丢石头呢?」
根本从未耳闻。
「真有这种风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