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年轻男女在师傅的新年首泡茶会上见面。
「对方肤色白净,一表人材,就像上好的干菓子,与阿梅同年。,两人坐在一起,宛若一对女儿节娃娃。」
阿路望向远方,一脸陶醉。
「对方一眼就看上阿梅。没错,如我所料,毕竟是我们家的阿梅啊。」
抬头挺胸、下巴高抬的阿路,十足以女儿为傲的母亲姿态。
「阿梅也没任何意见,因为那是她的初恋。」
眼看这门亲事有望,然而,接下来才是问题。
「我们连忙准备人偶。」
原来如此,阿近已猜出几分。「是和阿梅小姐的对象一模一样的人偶吧?」
藉以匹配阿花的人偶。
「我们想用这对人偶夫妇,充当本家的年轻夫妇。分家的阿梅家出嫁为妇,本家
的阿花则招赘纳婿,这是世间常有的形式。」
若阿花不是人偶,这确实是理所当然的做法。
「大哥和大嫂早有心理准备,我和仙右卫门也是相同的心思。不会把人偶夫妇当人偶看,而是像对待活人般,与他们一起生活。一切都是为了阿梅。」
况且,这种和人偶演戏的生活,不见得会永远持续下去。
「刚刚提过,一旦阿梅嫁人,或许我婆婆的诅咒就无法落在她身上。」
住吉屋的两对父母,认定只要忍耐到阿梅产子就行。
「所以,你们才要阿梅小姐尽管放心,对吧?」
「嗯,没错。」
阿路肯定地应道,表情却陡然一变。
「可惜……天不从人愿。」
事情发生在女婿的人偶送进本家,与阿花完成初次见面的隔天早上。
「阿花全身插满针。」
针的数量之多,让人联想到先前那场演奏会。
「那阿梅小姐……」
「是的,当天上午,她便卧病不起。」
阿路不甘心地捶打膝盖。
「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哪里不一样?我气得火冒三丈,差点没拿香灰撒向婆婆的
牌位。」
阿梅浑身长满严重的湿疹,漂亮的脸蛋又红又肿,甚至发起高烧,再度徘徊在鬼门关前。
「完全康复后,阿梅惊恐不已,哭着求我们推拒婚事。」
阿梅个性变得比之前更封闭,一度连眺望窗外景色都不愿意。
「于是,我们重新思索。」
难道阿花招赘、阿梅出嫁,不能有这样的差异吗?果真如此,或许分家一起招赘便可行。
「这样一来,阿梅就永远不能离开住吉屋,但我们只求她能幸福。」
「那么,你们试过吗?」
「我们耐心地鼓励阿梅,花费将近一年的时间,她才同意。」
这次找对象一样很轻松,第二次相亲很顺利便决定人选。
「于是,我们也订制了人偶。」
「人偶完成后呢?」
阿路脸皱成一团,「又被插满针。」
虽然数量没第一次多,但阿梅的脸部红肿,一时无法站立。
阿路咬牙切齿地对直瞅着她的阿近说:
「阿梅和阿累成天以泪洗面。但别看我这样,我天生个性刚烈,就是不服输,为
了阿梅,我才不会轻易打退堂鼓。像她这么好的姑娘,居然被我那坏婆婆的怨念
缚,谈不成亲事,一辈子靠娘家过活,我岂能让她遭遇这种不幸!」
想起往事,她怒不可抑,眼角微微抽搐。
「我不断思考着,究竟哪里不对、哪里不一样。」
阿路紧握拳头,抵着胸口。
「难不成是制作男方的人偶花太多工夫?或者,是男方的人偶做得不像?还是外
表像,但作工不够精细?」
她逐个细数,每说一句,就往胸前捶一下。
「当初制作阿花的人偶时,有阿梅当范李可是,可是,制作结婚对象的人偶时,只能仰赖我们的记忆,成品不可能一模一样。而且,要是制作花太多时间,阿梅婚事的进度便会超前。这样不就像阿花的女婿还没决定,阿梅的女婿却已敲吗?」
配合阿路捶胸的动作,阿近自然地点头。
「是,没错。然后呢?」
「总之得先催师傅赶工。若见婚事有望,就随便找个借口,或在不让对方发现的
情况下,请画师绘下男方的肖像,再拿给制偶师当范本。」
「那么,您打算重新安排相亲吗?」
阿近并非存心,但也许口吻中带有「阿梅小姐好可怜」的意味,阿路犀利地觑她
一眼,突然垂落双肩。
「虽然这对阿梅来说……真的很可怜。」
「您再度安排了吧?」
「这是为了她的幸福着想啊。」
听在阿近耳中,阿路的辩驳却像是「我才不向婆婆认输」。
「一旦失败被插慲针,病倒受苦的是阿梅,她会心生排斥是理所当然。这点我也
明白,别摆出那么可怕的表情。」
阿近不禁抚上脸。
「抱歉,我没责备您的意思,只是……」
阿路无精打采地应一声:「只是什么?」
「湿疹或许很难受,不过同样地,要是阿梅小姐对男方怀有好感,最后婚事却告吹,这种事反复发生,恐怕会留下椎心刺骨的痛苦回忆。」
倘若一再相亲,痛苦也会一再累积。
「关于这点……我也知道。」
阿路小声而沙哑地回答。
「所以,每次都间隔许久。鼓励阿梅直到重新振作,都得花很长的时间。」
「这么说,之后又安排了相亲?」
「尽管制作人偶极为费时,但第二次相亲后,两年半里我们共尝试三次。」
三次都被插针,不过数量很少,没危及阿梅的性命。只是,连日又痛又痒,总是难免。
「阿梅说想放弃。」
她开始叫苦。这也难怪,努力了五次,阿近反倒很钦佩她。
「容我多嘴,您可曾试过其他方法?例如,像小一郎少爷那样,让阿梅小姐当别人家的养女之类的。」
既然住吉屋没人继承也无所谓,这未尝不是个办法。
阿路忿忿不平地抬眼瞅着阿近。
「您以为我们没想到吗?」
她缓缓摇头。
「没用的。一提起送阿梅当养女的事,阿花身上就会被插针。」
而且,阿梅也很排斥。
「她很怕孤单一人。」
阿梅不愿和两边的父母分开。
「如今回想,当时阿梅已二十四、五岁,从世人的眼光来看,早就不年轻。更何
况,她不清楚住吉屋外头的世界,也从未和其他人相处。」
阿梅哭着说,若嫁给一个疼爱她又可靠的丈夫,指望她生孩子继承衣钵倒还好,
但将她孤伶伶地送往别人家,一点也没有值得开心的事,她一定待不下去。
虽不难理解阿梅的心情,阿近(小心翼翼不让想法显露脸上)仍不禁感到纳闷。
要是渴望摆脱眼前的困境,解决无计可施的窘况,不管年纪多大、会不会因不懂人情世故丢脸,都应拥有百折不挠的毅力。毕竟这不是为别人,而是为自己的幸福。
――或许是诅咒的影响吧
在诅咒的束缚下,会逐渐丧失乐观向前的生命力。一味虚度时日,错过该当机立断的关键时刻。
――我也没资格说别人。
阿近背后窜过一阵寒意。
「最后……」
阿路的话声响起,阿近应声「是」,重新端坐。
「我们做出决定。不,这是我家老爷的提议。」
既然如此,打一开始就和相亲对象坦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