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婆婆显得无精打采。」
阿路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她可怜,冷淡地说道。
「不管怎样,真是可喜可贺,我们非常感激阿胜小姐。」
原来如此,那名女子已圆满达成使命离去――阿近心有所感地暗忖。
「于是,我们四个老人决定一块生活。不过,本家和分家都将收起生意,接下来大概会忙着处理善后吧。」
得和老客户打声招呼,也得替店内的伙计决定出路才行。
「你们日后有何打算?」
阿路露出开朗的神情。
「即使结束生意,我们还有积蓄及几间可收租的房子,四人应该会边为阿花祈求冥福,边过着平静的日子。」
自然也会供养祖先,阿路笑着补上这么一句。
「虽然是退休生活,但四人住在同一屋檐下,想必会很热闹。不过,大哥和大嫂似乎想皈依佛门。」
为了阿花及阿花的人偶。
「人偶原本收在本家,但前天已寄放到菩提寺。大嫂不忍心烧毁人偶,住持也赞
同她的想法。」
毕竟不是那么容易割舍的,阿路神色略显落寞。
「哎呀,我这故事说得真长。」
阿路彷佛抛却一切烦忧,挺直腰杆,重新端坐,双手并在膝前。
「而且,还是个诡异的故事。不,或许您听过更可怕的故事。」
阿路卸下重担,语气轻松不少。
「这奇异百物语才开始不久,我听过的故事并不多。确实是个很诡异的故事。」
不过,这果真是遭诅咒和鬼怪作祟的灵异故事吗?
「方便请教您一事吗?」
「好啊。哪里没交代清楚吗?」
「不,是关于阿胜小姐的事。」
那修长的身影浮现在阿近脑海。
「她对自身的力量有何看法?你们聊过这个话题吗?」
怎么可能,阿路摇着手应道。
「那样未免太失礼。。况且,我们全赖她的帮忙,哪能问她这种问题。」
阿胜个性温和沉静,寡言少语。阿梅虽很快与她相熟,仍没办法与她无话不谈。
「她是重要的守护神,我们总是恭敬地对待她。」
阿胜不会住得不自在吗?她习惯受这样的礼遇吗?
获瘟神守护,而受仰赖的人,平常过着什么日子?同样是凡人之躯,却被视为能消灾驱魔的神明使者。人们虽敬重她,却也避而远之,一旦完成任务,更孤单离去。
「阿胜小姐有家人吗?」
阿路侧头寻思,不像故意转移焦点,而是真的不知道。
「从年纪来看,可能已有孩子。」
「她应该没嫁人吧,我不认为有人愿意娶她。」
尽管感激阿胜,但或许因是两件事,阿路的口吻干脆直接。有别于对阿花人偶的感情,很快切换情绪。
「对了,阿近小姐。」
阿路似乎有所领悟,突然眨眨眼。
「您该不会想雇用阿胜小姐吧?」
阿近颇为惊讶,这话什么意思?
「您是指?」
「雇来驱魔啊。您年纪轻轻,独自负责聆听奇异百物语,难免会害怕吧?要是有阿胜小姐在一旁守护,心里应该会踏实不少。」
阿近从未这么想过,但也许是个好点子。
重要的是,阿近愈来愈想见阿胜一面,最好能请她到「黑白之间」一趟,慢慢说
出她的故事。
听过阿胜以旁观者的角度叙述一切经纬后,这故事才能够完结。
「阿胜小姐平时都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话一出口,阿近便明白问阿路也是白搭,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丰岛屋那媒婆会晓得吗?」
「与其向她打听……」阿路忽然望向走廊深处,「不如直接问阿民夫人。」
「咦,问我婶婶?」
「对啊,三岛屋与灯庵老板有往来吧?」
她指的是从事人力中介的那名蛤蟆老叟。
「是的。」
「小一郎婚礼当天,媒婆就是透过灯庵老板雇用阿胜小姐,安排那样的人,是人
力中介商的工作,我们也付了一笔介绍费呢。」
蛤蟆老叟的人面竟然这么广?生意范围涵盖这么广?
「所以,不妨请阿民夫人找来灯庵老板,向他打听阿胜小姐的事。」
这天,阿近与叔叔婶婶共进晚餐,吃的不是米饭,而是热粥。阿民让阿岛下去休
息,亲自张罗。叔侄三人和乐融融。
「傍晚阿路夫人离开时,阿近好像很疲惫。」
入口即化的热粥,清爽顺口,吃了全身洋溢着一股暖意。对婶婶的用心,阿近十分感动。
「谢谢您。」
其实她并不觉得疲惫,或许是惦记着许多事,显得有些消沉吧。不过,阿路却是步伐轻快地走出三岛屋。
将「黑白之间」访客的故事,转述给叔叔和婶婶听,是阿近的工作。
「故事若很复杂,讲起来得花不少时间吧?不必急在今天。」
伊兵卫语带顾忌,阿民也跟着颔首。然而,嘴巴上虽这么说,两人都目光炯炯――或许形容得有点夸张,但眼里确实兴味盎然,似乎相当想知道隔壁住吉屋到底
发生何事。
于是,阿近细说从头。
说完后,伊兵卫与阿民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声。
「这次真辛苦啊。」
阿民突然起身打开碗柜,取出绑着礼品绳的漂亮点心盒。
「今天阿路夫人带来谢礼。」
掀开盖子一看,摆着红、白两色的大福,数量已少掉一半。
「大伙分着吃过了,剩下的全给妳。要消除疲劳,甜食最有效。」
阿近不禁一笑。「一个人吃这么多,包准马上变成丑女多福【注:多福指圆脸、凸额、塌鼻的女人,泛指丑女。】。」
「就算那样,也得红、白各吃一个,沾沾喜气。」
说着,阿民的口吻有点沉重。
「阿梅小姐终于顺利出嫁,真是太好了。」
「婶婶,之前婚事告吹的原由,您多少知道一些吧?」
「只晓得无关男女情爱,而是有其他麻烦。」
「因为那不是妳和阿路夫人能边喝茶配烤红梅,边闲聊的话题。」
「哎呀,讨厌。我们在工房才不会那样。」
打混也有打混的规矩,何况是在伙计面前。阿民一本正经地辩驳。
「我明白、我明白。」伊兵卫夸张地安抚道。「对了,妳猜是谁干的?」
他悄声问。「往阿花小姐的人偶插那么多针的,会是什么人?」
阿民回望丈夫,「你认为呢?」
阿近塞了满嘴的大福,觑着叔叔和婶婶。
伊兵卫率先举手,「身为男人不太好猜,但我觉得阿累夫人最可疑。」
「说得也是。」阿民叹口气。「不过,阿路夫人也很可疑。因为她能自由进出本家。」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下手的不止一人。若是不同人在不同情况下,因不同的理由下手,也不足为奇。
「最早插针的应该是阿累夫人。由于阿梅在那场演奏会大放异彩,她化身成阿花小姐,嫉妒起幸福的阿梅小姐。」
「所以,她才会往阿花小姐的人偶插针。」
「果真如此,本家的多右卫门老板不也一样?」
「从某个时候起,住吉屋众人都视诅咒为理所当然。这么一来,若遭有心人利用,也不奇怪。」
叔叔和婶婶聊得正起劲,阿近擦擦嘴角,从旁出声道:
「可是……每次人偶被插针,阿梅小姐就会受苦。不论是她的亲生父母或养父母,都不希望发生那样凄惨的情况吧?」
伊兵卫和阿民瞪大眼睛。
「阿近,妳不懂吗?」
「阿花小姐的人偶被插针,和阿梅小姐冒湿疹,完全是两回事。」
湿疹是阿梅的心理因素造成,阿民轻捶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