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听到一阵「普普」的声音。
为了说出一直逃避,不愿正视的事,新左卫门调整呼吸。
「你究竟伤得多重呢?抱歉,我不知道,不过,为了让你痊愈,我和初音最好别
靠近,对不对?我若猜得没错,你就随便出个声告诉我吧。」
大白天便紧闭防雨窗的房间,从黑暗深处响起一声「啊巴」。
新左卫门拭去额头的冷汗。
「我明白了,黑助。」
他柔声叫唤,彷佛面对伤病虚弱的孩子。
「我和初音都不会靠近这房间,你好好休养。等你能动后,知道哪个阴暗角落待
着更舒服,就躲去那里吧,我们绝不会四处找你,放心。」
新左卫门说着,胸口一紧。猜中了,我的假设没错。怎么会这样,我该如何向初
音解释?
「刚刚不得已碰了你,真是抱歉。想必很痛苦吧?」
留在「黑助」身上的手痕,深深烙印在新左卫门眼中,让他十分不舍。
「黑助」微微发出「唔布布布」的声音,这还是新左卫门第一次听闻。
他认为「黑助」在哭泣。
「真的很对不起。」
新左卫门关上纸门,当场蹲下,半晌无法行动。但为了「黑助」着想,他勉强站
起身。
一看到丈夫,原本躺在床上的初音旋即弹起。
「黑助情况如何?」
「别担心,它身上没半处伤痕。别大呼小叫,也不能靠近它,让它好好静养。」
「可是,我怎么喊,它都没反应,瘫在地上动也不动。」
「我刚刚和它说过话,它没事,妳也好好休息吧。瞧瞧妳,脸他那么苍白 我去
贮藏室整理一下。」
层板会松脱,一定是木工马虎偷懒。新左卫门故意摆出生气的模样。
「老爷,」初音眨着眼睛,「你的眼眶泛红呢……」
「是米糠跑进眼里。」
新左卫门抹几下脸,转身背对妻子。
入夜后,新左卫门将初音唤至书房,决定告诉她自己的推测。再拖拖拉拉下去,一样痛苦。愈是拖延,愈是难受。
初音不愿相信。她惊讶地瞪圆眼,大笑几声后,生气发火。不管新左卫门怎么解释,她都顽固地摇头反驳「不,不是这样」,像小姑娘般板着脸。
新左卫门努力解释:
「黑助确实变得瘦小,这都是我们造成的。我们散发的人气,会危害黑助。」
这些日子它和我们夫妻亲密地生活在一起,身子逐渐消瘦,才会因诸星主税的呕
吐而生病。今天「黑助」会全身瘫软,也不是被木箱砸伤的缘故。
「它是弹性十足的生物,不会受伤。即使被木箱那样的硬物砸中,也不会有
事。」
对「黑助」危害最深的,其实是人气。
「呕吐就像是人气的凝块,所以黑助才会卧病不起。」
初音抬起脸,严峻地瞪视新左卫门「可是,休养过它就痊愈了。加上我们在一
旁照顾……」
这次换新左卫门表情严峻地摇着头,打断妻子的话。
「不,不对。我和妳都不曾照顾过黑助。只是帮它洗净后,放进浴盆里罢了。而
且,妳应该还记得吧?之后,黑助马上从浴盆里逃走,直到完全康复前,都没出现在我们面前。」
初音眼角上挑,
「老爷,你是指……」
「没错,黑助也很清楚,要是靠近我们,对身体有害。明明知道,平时却极力忍
耐。 」
新左卫门将初春起便开始丈量「黑助」的大小,发现「黑助」一直在变瘦缩小的
情况,告诉初音,还提到他曾试着把手掌按在「黑助」头上,留下清楚凹痕的事。
「妳没发现吗?今天我们将全身瘫软的黑助搬进浴盆时,它身上留有我们的手
印。」
初音嘴角发颤。
「意思是,今天黑助会变成那样,不是为了救我,被木箱打伤,而是覆在我身上,碰触我的缘故?」
新左卫门默默颔首。
初音嘴角下垂,簌簌抽搐。
「我抱黑助是错的?」
她难忍心中激动,摀住嘴大哭。
「你怎能这么过分,居然说都是我的错。」
「不是妳的错,也不是我的错。谁都没错。」
新左卫门凝视着妻子。
「初音,妳可曾想过,黑助的真实身分究竟为何?」
「是生物。」初音不顾一切地喊道,「是喜欢和我们亲近的可爱生物,这就够了。什么真实身分,我讨厌这种讲法。」
说得也是,新左卫门附和。听到那阴沉的话声,初音不禁望向丈夫。
「我也讨厌这样。」
我也不愿这么想。
「但还是忍不住思索,而且我的推测似乎没错。」
嗯,一定是的。新左卫门话声有些沙哑。
「初音,黑助的真实身分……」
就是这座宅邸。
「这座绣球花宅邸的灵魂――宅邸的气。」
人有人气,器具也有器具的气。
「正确地说,应该是器具经人们使用,而有气栖宿其中。」
在人们多年的使用下,器具凄宿足够的气,偶尔会化身妖怪。
「像宅邸,屋子之类的大型对象,在供人使用这点上,也和小器具一样。若梳子和勺子会有气栖宿,宅邸有气栖宿就不足为奇。」
于是,有时会化身为妖怪。
「或是孕育出妖怪。」
不知何时,初音已放下衣袖,注视着新左卫门。她眼中的愤怒和缓许多。
「你指的是黑助吗?」
新左卫门重重点头。
记得吗?当初诸星向我们介绍这座宅邸时,说是屋龄十年,但由于某个原因,有三年是无人居住的空屋。」
「嗯。」
「据传是先前住在此地的武家夫人离奇死亡,鬼魂不时出没。可是,初音……」
新左卫门对妻子一笑。
「我们从没见过那女鬼,对吧?」
初音用力点头,接着略显羞愧地开口:「其实,起先我觉得有点可怕。这么大的
房子只有我俩住,与其说害怕鬼魂,不如说是静得吓人。」
然而,「黑助」出现,并与我们亲近后,我的心情大大改变。
论我待在哪个角落,心中都毫无不安。即使走到暗处,只要有黑助在一旁,胆子便壮大不少,有时明明没什么事,却和黑助一起在宅邸四处游荡,高喊着『有鬼魂就快出来吧』。」
这种行径跟个孩子似的。讲到这里,初音才破涕为笑。
新左卫门头一次听闻此事。他脑海中浮现妻子露出少女般调皮的表情,踩着轻盈的步伐,开朗地与「黑助」谈天,没带烛火在幽暗宅邸里游荡,边高喊「鬼魂出来,鬼魂出来」的模样。
「好像很开心。」
「是啊,真的很开心。」
因为鬼魂一直没出现,初音说。
「到头来,那名女鬼只是人们在夫人死后觉得内疚,径行创造出的幻影。」
附近居民看到的不是鬼魂,而是那个幻影。不,应该说是受「好像看到了」的气氛感染。
「因此,对这座宅邸来说,鬼魂传闻简直像背黑锅。」
新左卫门仰望天花板,视线转向走廊前方,初音也跟着移动目光。
「发生过不祥事和丧事,住户会搬离也无可奈何,但之后宅邸因无谓的鬼魂异闻遭厌恶,从此被弃置。宅邸明明没做错事,人们却避之唯恐不及,恐惧不已,并在背后指指点点,百般嫌憎。」
绣球花宅邸不知有何感想。
――寂寞。
四季更迭,庭院景致变换,花开、风吹、雨落、虹升,路上小贩叫卖声交错。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