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经多方查探,黑痣老大得知一件令人在意的事。」
当晚,绣球花宅邸失火前,有人听见女人的哭喊和男子的怒骂声。
「哭喊的女人,应该是那名女侍吧。可是,发出怒骂的会是谁?」
女侍心爱的年轻武士,及帮助两人的与平,会在密谈地点互相怒骂,甚至传至屋
外吗?
蓦地,阿近背脊发凉。「该不会是鲶鱼须大人吧?」
难不成他一直紧盯着女侍的动静,打算活逮计划私奔的两人?
「果真如此,不免会拔刀。」
说到这里,小师傅突然改变话题。
「黑助会不会老早就发现那对幽会的年轻男女,及帮助他们安排种种事宜的与平
先生?」
「那,那是当然的吧。发现有人闯入,并心生好奇。」
经过好长一段空白的时间,终于又有人来访。这次会是怎样的人呢?
「不过,黑助也有智慧。经师傅告诫,它明白不能靠近人类,所以应该不会在他
们面前出现。」
「那名死去的女侍若在绣球花宅邸撞见古怪的东西,一定会告诉她的朋友。」
「说得也是。她没留下这类的话,表示黑助一直躲着。」
――虽然有人来,但不能靠近。
――不能在人们面前现身。
如今已成为绣球花宅邸主人的「黑助」,打算在宅邸寿命终结之前,带着与善良的加登夫妇共同的回忆,隐身在黑暗中,度过余生。
「然而,」小师傅话声转为低沉,「若遇上危急时刻,情况又会如何?」
危急时刻……阿近低喃。
「假如发现聚在绣球花宅邸的人们起争执,欲加瞎对方……」
阿近双手摀着脸颊
「思助十分爱慕人类。透过师傅和初音夫人,它进一步认识人类的良善。正因如此,它也是心地善良的生物。」
失火前传出的怒骂声,如果是闯进屋内,打算杀害那对私奔男女的鲶鱼须大人……
「尽管分不清谁是谁的敌人,谁在对谁生气,黑助还是很有可能现身吧。」
――不行,不能这样。
――有人在哭,有人在起冲突。
――得阻止他们才行。
「这对不知自己身分高低,违抗主人,擅自私奔的情侣,就算主人斩杀他们,也不会被问罪。」
若有谁想劝阻,大可一并斩杀。
杀了相恋的两人,以及袒护他们的与平。
小师傅嘴角轻扬。
「因为师傅和初音夫人是那样的人,就算遇见黑助,也没吓得腿软,但一般人可没这种能耐。」
要是有一团黝黑之物突然出现,飞扑而来……
尽管「黑助」和先前保护初音不被木箱砸伤时一样,是为保护被逼入絶境的情侣及想居中调停的与平,但三人自然不晓得它是出于善意。
「众人惊慌失措……」阿近轻轻低喃,蒙住双眼。「只知拔腿就跑,把灯火遗落在现场。」
「所以才会失火。」小师傅颔首。「至少有三人在场,面对窜起的火苗,竟都束手无策,最后被活活烧死,实在诡异。」
不过,若是见妖怪出现,全吓破胆,顿时不知所措,又另当别论。
「况且,如阿近小姐所言,绣球花宅邸已相当破旧,不堪一击。」
地板松脱、屋柱斜倾,不知该往哪逃的人们,在黑暗的宅邸中迷失方向。大火延
烧迅速,屋内却仍一片漆黑。
「不过,他们要是冲向庭院,直接逃往鲶鱼须大人的宅邸,应该能保住一命。实际上,鲶鱼须大人便平安无事。但即使逃回鲶鱼须大人的宅邸,与平先生他们依然有性命之忧。」小师傅一口气说完,又补上一句,「……不,是有这种可能性。」
他无奈地笑。「普通人遇上失火,不免会慌了手脚,迷失方向,所以我们也不该妄加猜测。」
阿近放下双手,问道:「即使三人惊险脱离火场,但私奔的计划穿帮,又被冠上纵火的罪责,想必会获判重罪吧。」
「当然。因为他们密谋逃脱,甚至纵火。」
「可是,他们明明没纵火啊。」
「只要鲶鱼须大人坚称如此,便会被相信。这就是主从的身分差异。」
「那么,应该会处以磔刑【注:将罪犯绑在木柱上以长矛刺死的刑罚。】或斩首示众。」
小师傅缓缓点头。
「黑痣老大还查出一件耐人寻味的事。」
他竖起手指,压低嗓音。
「先前鲶鱼须大人去大杂院找阿夏大人时,态度嚣张,没半点颓丧的模样,不过……」
那场火灾发生后,他变得很怕黑。
「在临时避难所里,遭火灾波及的人们都十分讶异,不懂他为何点那么多灯。毕
竟光灯油的费用就很可观。」
阿近望着小师傅,「因为他见过黑助吧?」
「有可能。」
「因为被黑暗中窜出的黑助吓一大跳,所以极度怕黑。」
「有可能。」小师傅重复道,露出久违的微笑。「这或许是黑助留下的礼物。」
留下的礼物,是吧。
「不知黑助情况如何。」
「阿近小姐,大火已将宅邸烧得精光。」
「可是,它也可能顺利逃脱吧?趁着黑暗,逃往某处……」
接下来,她没再开口。
「生命总有,死亡的一天。」小师傅说。「比起以妖怪的身分永远活下去,对黑助来说,这样或许比较幸福,不,这才是正确的道路。」
当绣球花宅邸从世上消失时,身为宅邸主人的「黑助」也一同消失。结束生命。离开人世
「加登先生和初音夫人晓得一切经纬吧?」
「是的。」
「他们也和您抱持相同的想法吗?」
「虽然认为我臆测过多,训了我 顿,但……」小师傅苦笑道,「他们都能接受黑助已不在人世的推论。」
绣球花宅邸不复存在,「黑助」也消失无踪。这样也好,再悲伤、难过,也不能
改变事实。当时,加登新左卫门这么说道。
阿近默默思索。「黑助」在大火中可曾感到痛苦?是否觉得热?
那是让「黑助」升天的一场火。不属于阳间正道之物,却与人情义理紧紧相系,以奇妙的生命形态凄息在绣球花宅邸内的「黑助」,和宅邸一同升天。
「小师傅,」阿近抬起脸,唤道。「加登师傅和初音夫人事后去过绣球花宅邸吗?」
「不,还没。」
「请他们务必与我们同行。」
「黑助」一定很想和加登夫妇道别。
「请带上小直,黑助肯定也想向小直道歉。」
――我没有恶意。
――我原本想救他们。
――对不起。
「带直太郎去……」
「是的。小师傅,振作点!」
阿近恨不得朝他背后一拍。
「您为何认定小直会当这是虚构的故事?最能体会黑助心境的人,就是小直
啊。」
之后――
阿近每天都在思索「黑助」的事。看到路旁的影子就想起它,晚上瞥见座灯照不到的暗处,也会想起它。
伊兵卫和阿民似乎认为「黑助」的故事很可怜,深受感动。伊兵卫甚至告诉阿近,收集百物语,并非纯粹收集怪谈,而是要收集人们的感想。
访客说完故事一步出「黑白之间」,便与阿近毫无瓜葛。不能追问故事的后续发展,就算可以,也不该这样做。保护访客在「黑白之间」讲述的故事不外流,是阿近的职责。
不过,向小新打听八百浓的直太郎过得好不好,应该无妨吧?
「他头发浓密许多。」
小新率先如此说道。
「先前他的头还光溜溜的。」
「嗯,我也看过。那是怎么回事?」
「之前小直长癞痢头。」
因为太难看,索性理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