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根,备受村民敬重的寺院,这正是馆形村的生活型态。

「若在一般市井中,多得是不守清规的花和尙。」

「从其他乡村或市鎭娶妻纳婿,或是村里的女孩要嫁往他处时,都需要觉念方丈的同意。连村里诞生的孩子,也是由觉念方丈命名。」

也许他比一些三流的村长还要伟大。

行然坊一本正经地说道,阿胜和阿近听了不禁发噱。行然坊发现后,伸手摩挲着光头。

「这实在轮不到我说。」

觉念万丈不是那种假道学,他为人清廉,值得村民如此爱戴。

「方丈对医术颇有心得,治疗我脚伤的膏药,便是他亲自调配。此外,他还有几种独门秘方,要是拿到鎭上卖,可以卖出很好的价钱,且人们往往会争相抢购。」

那是馆形珍贵的现金收入,既能充当献给藩主的贡金,也是村民共有的积蓄,。

「平日生活所需的物品,只要透过村民间的交易即可取得。」

在馆形过一般的生活,根本没必要用钱。所以,村民对钱财相当淡泊,个个乐天知命。

阿胜发出「哦」地一声,抚着脸颊叹道:

「每个人都丰衣足食,简直像传说里的桃花源。」

但行然坊那僵硬的表情,令阿近颇为在意。

「我原本……也是这么认为。因为我深深感受到村民的温情。」

为避免破坏阿胜纯真的感慨,行然坊语气柔和地应道,再次咧嘴一笑。

「别提不守清规,我根本是个假和尚,但连我都想在那座寺院跟着方丈修行,与

馆形的村民一起生活。」

干脆抛却过去诈骗和流浪的生活,在这里落地生根吧。为此,他得继续假装忘了过去的一切,将昔日的记忆全封藏心中,才能展开全新的人生。

阿胜眨着眼望向行然坊。

「可是您没那么做。」

行然坊既没点头,也没回答。或许是想歇息片刻,他停下喝口冷茶。

「伤势痊愈后,我常在村里走动。」

故事继续,他的口吻比刚刚沉重。

「当时,我还只能单脚跳着走,不过,多亏合心寺的伙食,我浑身充满力气。我

在村里四处游晃,一看到有工作就上前帮忙。」

由于学会那项技巧,行然坊至今仍可在单脚站立的情况下,身手利落地劈柴,相

当有趣。

「只要能力所及,我什么忙都肯帮。不懂的地方,村民也都会很用心教我。」

不久,馆形的收获季节到来,稻田染成一片金黄。

「由于地处深山,水田几乎全是梯田,面积都小得可怜。但那是村民开山辟地,引水灌溉,辛苦耕垦出的重要水田。」

馆形虽然受惠于四周的山地,但白米不足,得搭配杂谷一起食用,也是水田数量

不多的缘故。

「不过稻米收获颇丰,秋阳下,乡村四周的稻穗如波浪般随风起伏。那景象真是

美不胜收。」

然而,行然坊发现一件怪事。

「有几块梯田一直空着。」

应该是原本就没种田吧。也没引水灌溉,地面干涸,出现龟裂。

「村民巴不得能多一块可耕种的水田,怎会有这种情形?我百思不解。当时我还年轻,且已和村民混熟,便若无其事地向他们打听。」

那些田为什么空着?

阿近微微倾身向前。她发现阿胜也听得很专心。

「怪的是,一向率直爽朗的村民,不知为何皆显得吞吞吐吐。」

他们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明讲。非但如此,若有人想要回答,旁人就会以眼神警告或制止。

「连我也看出这个问题涉及村里的禁忌。」

依过往的旅行经验,行然坊明白不少村里有特殊的禁忌或风俗。

「从那之后,我便不敢再多问。我是村民好意收留的外地人,得搞清楚自己的身分。」

待收割完成 制作木炭和打猎的村民也都下山时,村里开始准备过冬。

此时,发生一起怪事。

「当时我的脚伤已痊愈,早晚都与觉念方丈一起诵经修习。」

由于行然坊假装失忆,所以诵经、敲木鱼等一切规矩,全都从头学起。

「早上的修习从黎明时分展开。方丈和我换好衣服前往正殿时,突然有一名年轻

人脸色人变地冲进来。」

真要说的话,「脸色大变」只是一种形容,其实那名男子脸上根本毫无血考言。他一脸苍白,如稻草人般枯瘦。

「那是一处小山村,寺院与村落相隔不远。但男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口吐白

沫,还没抵达正殿的外廊,便昏倒在地。」

行然坊快步奔向前,一把扶起男子后,大吃一惊。

「我不认识那名男子,当下是第一次见面。馆形是个不过二十户人家的小村落,且我到处打工帮忙,连村里小孩的绰号都一清二楚。」

行然坊马上猜想,大概是在山里遇难的旅人跑来求救。可是,对方的模样有点奇怪。

「男子打着赤脚,身披粗糙的棉袄,里头只穿一件白色单衣。」

因磨损而起毛边的棉袄上,沾着几片枯叶。男子双腿满是擦伤,还微微渗血。

「他不是村里的人,不管他是哪来的,想必是遭遇相当危急的情况,才会冲进寺

内。我心想『大事不妙』,抬头仰望方丈。」

接着,行然坊又大吃一惊。只见觉念方丈昂然站在缘廊上,瞪视男子。

「那时我虽年轻气盛,但他那可怕的神情,连什么都不当回事的我看了也差点吓得尿裤子。」

方丈原本犀利的目光,此刻显得更凶狠,简直犹如恶鬼。

行然坊仍处于惊讶中。当月到寺里轮値的村人踏进正殿一看,大叫一声,吓得腿软。觉念方丈头也没回,厉声喝斥「别大声嚷嚷」。

行然坊呆立原地之际,几个村民穿过合心寺的山门,直奔正殿。由村长半藏带头,这群平时工作认真、个性和善的男人,一早便怒气腾腾。瞧见昂然而立的觉念方

丈,及扶着那男子的行然坊,他们顿显怯缩,一同伏倒,前额贴地,张口喊道:

「方丈大人,真对不起!」

「我们一直都很小心看守,可是……」

「这家伙拉开门闩 ,自行逃脱。」

半藏他们似乎也刚起床,只在睡衣外披上棉袄或棉坎肩便出门。但看他们面无血色,缩成一团的模样,似乎不是清晨受寒的缘故,而是害怕方丈生气。

觉念方丈紧盯着瘫倒在行然坊怀中的年轻人,开口道:

「把他带回去。今后要派人看守,以防他再次逃脱。」

是,半藏等村民应道。他们走向瞠目结舌的行然坊,不发一语地打算带走那名年

轻人。

行然坊猛然回神,「等,等一下,请等一下。」

和方丈一样,面目丕变的半藏一行,以病牛般的目光望着行然坊。尽管背后寒毛

直竖,行然坊仍紧护臂弯里的年轻人,转向觉念方丈。

「方丈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人有罪吗?就算有罪,这样对待他未免太残

酷。」

方丈没答话,半藏一行人也保持缄默。

此时,那名面无血色的年轻人微微一动,张开干裂的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行

然坊把耳朵贴近。

「请,请,原谅。」

虽是几欲被痛苦呼气声掩盖的微弱话声,但那迫切的乞求,不仅传向行然坊耳

中,甚至传进他的内心。

「请,请您原谅,方、丈大人。」

行然坊几乎要扑上前抱住方丈,向他叫唤:

「方丈大人,他在请求您的原谅!虽然他已如此虚弱,却仍在乞求您的原谅。您为何还要人把他带走呢?」

觉念方丈缓缓前行,直接赤脚走下缘廊。面对他那慑人的搞大身躯和气势,行然坊不禁倒抽一口气,半藏等人又害怕得后退一步。

「行然坊。」方丈神情坚决,「你只是旅途中恰巧行经馆形的过路人。村里有村里的规矩,你该慎言才对。」

尽管被他的气势压制,但行然坊仍鞭策自己朗声响应。「可是方丈大人,不论是什么规矩,如果不符我佛慈悲的原则,那……」

「你要怎样?」

方丈回了这么一句,嘴角泛起清楚的冷笑。

「你的意思是,知道何谓我佛慈悲吗?」

行然坊赫然发现自己穿帮,觉念方丈早看出他是个假和尚。

「我、我……」

行然坊答不出话,力量从全身泄去。半藏马上踏步向前,抢过那名男子

「之后,他们三人便合力把人拖走。」

行然坊暂时歇口气,阿胜紧张地吞口唾沫,望向阿近。多年来一直担任吉祥物,在三岛屋里以阿近守护者自居的阿胜,还是第一次亲耳听闻这种故事。

「妳不要紧吧?」阿近问。

上一章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