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过,祂能做的事很明确。」

就是让人肚子饿,引往有食物的地方。百发百中,绝不失手。而且,还能看出谁会是大客户,绝不会看走眼。

「这是贪吃的神通力。」

「祂还能读能写,当初倒地成为饥神前,搞不好是个大人物。」

「小姐,您太抬举祂了。战国时代倒难说,但现今的太平盛世,真是什么大人物,不可能无故倒卧在山路上,终至丧命。」

两人再度开心地相视而笑。

「值得庆幸的是,自开张后,达磨屋一帆风顺。客人愈来愈多,很快便得雇用学徒和女侍帮忙。我和阿辰也认真工作,一点都不以为苦。」

煮美味的菜肴,见客人展露欢颜,是我打心底喜欢的事。

「如果从此幸福圆满,今天我就不会来到小姐面前,心情愉悦地喝着芳香的好茶,吃可口的草饼。」

房五郎的笑容倏然消失,转为严潲的表情。

「其实,早有征兆。」

就从他们以柜盖饭祝贺戏剧公演的时候起。

「内人不时会感到头晕目眩。」

有时突然站起或坐下,便会一阵晕眩。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不适之处,她和我都不以为意。」

过没多久,连房五郎有时也会感到晕眩。

「我是早上刚起床,或晚上躺下时会感到晕眩。」

突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然后头冒金星。

「哎呀呀,小姐,请别露出紧张的表情。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不,这也算是件大事。不过,不是我或内人的身体出状况。」

出状况的,是位于巷弄里的老店。

「当初搬家时,房屋管理人在搬光行李的家中巡视后,频频侧着头,面露纳闷之色,问我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

――你会不会觉得这房子有点倾斜?

其实,他说得一点都没错。

「屋子严重受损。」

掀开薄薄的榻榻米,拆下木板地检查后, 一看便知。

「横架的托梁,西侧的角落弯折,像是裂开。由于这个缘故,地板整个下沉。」

「原来如此……」阿近领会个中原因。「您和夫人会觉得头晕目眩,是生活的地方倾斜吧。」

「对,如同您说的。」

房五郎苦笑着搔抓鬓角

「托梁弯折的模样也很古怪,并不是人为敲打或压挤变形,同样在巷弄里租屋的邻居中有个木匠,我急忙请他来检查。」

――房五郎先生,上头应该是放了很重的物品。

「对方还笑说,应该是我生意太好,迭太多宝箱。」

由于某个重物,托梁逐渐受到重压,弯折破裂,连带地板跟着下沉。不过,地板下沉的情况,没有明显的感觉,肉眼也看不出,是平日细微的变化累积而成,所以,房五郎和阿辰浑然未觉。尽管如此,随着倾斜的情况益发严重,身体开始出状况,而且外头来的房屋管理人马上察觉这一点。

「不过,小姐,家里怎会有这么重的物品,我和内人毫无头绪。」

家中的米和味噌都摆在土间,也不曾在房里乱蹦乱跳,或堆放重物。

「我们又没有孩子。」

当然也不曾在上头迭放宝箱。

「此事说来诡异,但我大可不必想太多。那是发生在巷弄长屋里的事,就算当初兴建时出过状况,也不足为奇。」

江户市町多火灾。一旦发生火灾,不光是起火的屋又会烧毁,还可能会往外延烧。为了加以防范,会将周边的屋子捣毁。

因为这样的地方特性,屋子可说是一种无常之物。除非是有万贯家财的大财主,不然花再多人力和金钱盖房子,只是白忙一场。更别提巷弄长屋,只要有屋柱、屋顶、木地板,就算不错了。还有托梁?那很高级了。

「我们将善后工作交给房屋管理人,改迁往大路榜的店面「我和内人的晕眩症状便不药而愈。」

「因为在没倾斜的地方生活吧。」

「是的,每天都过着忙碌又有趣的生活。」

全心投入便当店的生意,压根忘记这件事。

「一挂上『达磨屋』的招牌,我马上推出白身鱼碎肉搭配碎蛋的双色便当,同样大受好评,真的十分感激。」

不单店内卖得好,也接获不少外烩便当的订单,很快人手就不足,开始雇用住宿店内的女侍和学徒,前面已提过。

然而……

「就在达磨屋度过第一年冬天,大家一起庆祝过年,约一月中旬起,情况变得有点古怪。」

首先,店里的学徒动不动就感冒,常挂着鼻涕,猛打喷嚏,甚至是发烧,起不了身。

「我们是卖吃的,不能发生这种情况。所以我叮嘱学徒,睡觉得好好包上肚围。」

在伙计眼中,老板和老板娘就像代理父母。

「没多久,连阿辰和女侍的身体也出状况。」

手脚极度冰冷,一整天下来,身上总有些部位感到疼痛。

「我以为是妇科的毛病,到药铺替她们带了煎药回来,让她们服用,但丝毫没改善。外头的天气慢慢回暖,但店里的妻子、女侍、学徒三人却直喊冷。」

「那您呢?」

面对阿近的询问,房五郎猛然想起般,耸起肩膀。

「我唯一的优点就是身体强健,不觉得哪里不舒服。不过询问阿辰后,她说我也面有菜色。」

不管怎样,实在令人担心。当时达磨屋有个常客,是专精内科的街医,房五郎替他送便当时,顺便向他请教。

――日后我出门看诊时,再顺道去替你们瞧瞧。

「几天后,医生与扛着药箱的随从来到店里。」

街医一来到达磨屋内,便神情凝重地环视四周。

――这屋子是怎么回事?渗风的情况很严重啊。

「医生说,光是站着,脖子就感到阵阵寒意,容易感冒,手脚冰冷也是理所当然。」

――你这里店租多少?我看是贪婪的房东,拿这种廉价建造的房子开高价诓你吧?

街医板起脸孔,唤来房屋管理人。不知发生何事,旋即赶到的房屋管理人,在看过情况后一脸诧异。

「他也感觉屋内渗风严重。」

――上个月来收店租时,渗风没这么严重啊。

于是,众人聚在一起讨论。

「去年秋末刚搬来时,没注意到有渗风的情况。这不是屋子没盖好的问题。」

阿辰说――有时一到冬天,就会觉得屋里冷得受不了,但冬天寒冷是理所当然。

女侍说――可是老板娘,冬天觉得冷,和渗风觉得冷,是两码子事。

鼻涕流不停的学徒也说――从过年起,睡觉时渗风会吹过我的鼻头,最近连白天也感觉有冷风吹过,忍不住直打哆嗦。

这家店是卖吃的,白天都会升火,照理,应该不容易感到寒冷。但要是照学徒的说法,从过年起就有渗风的情形,让人觉得冷,而且情况愈来愈严重。

「还有一件事。」

说着说着,可能是想起当时的心情,房五郎表情沉重。

「仔细想想,这是最不能漏听的解谜关键,学徒如此描述……」

――老爷,这屋子会嘎吱作响。

「屋子的某处不时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从过年后,声响愈来愈大,颇令人在意。」

――我觉得很可怕,常睡不着觉

「他年纪还小,」阿近应道:「觉得住处会发出声响挺吓人吧。」

「是的。学徒似乎担心会跑出妖怪,吓得要命。」

照这种情况来看,或许是建筑又出毛病,于是请木匠检查。果不其然,只见木匠皱着眉,说房子是歪的。

――歪成这副德行,不渗风才奇怪。

屋子会作响,是渗风的关系,也是屋子歪斜的关系。

「哎呀,当时伤透脑筋。木匠逐一指出每个地方,告诉我『看这里变成这样』、『那

里变成那样』,真的到处都歪斜,合板满是缝隙,木板地嘎吱作响。」

房五郎大为惊慌,请木匠尽可能修缮,渗风的问题暂时解决,然而……

「房子作响的问题依旧没解决。一旦发现这个问题,我也变得非常在意。」

嘎吱嘎吱,嘎叽嘎叽,卡啦卡啦。

「有人踩着沉重的步伐,在屋里走动。」

有时听起来像沿着梯子上上下下。有时感觉像有个身体沉重、行动吃力的人,在睡梦中翻身。

「这时候屋子不光会嘎吱作响,还会摇晃。」

像地震般陡然一晃,厨房里的餐具甚至卡啦作响。

「哎呀,现在谈起!这件事就觉得好笑,但当下我心里直发毛,老做噩梦,苦不堪言。」

房屋作响,证明屋子歪斜的问题持续恶化。果不其然,当梅花盛开、桃花吐蕊、樱花绽放时,渗风的问题再度变得严重。女人们手脚冰冷,学徒脸上挂着鼻涕,房五郎也常因渗风吹向脖子,冷得直打哆嗦。

「到了卯月(四月) 中旬,赏花便当的生意告一段落,我们终于松一口气,可能也是这个缘故,内人卧病不起。」

学徒流鼻涕的情况始终不见好博,女侍都面有菜色。忙得没空换睡衣好好睡上一觉的房五郎,同样累得筋疲力竭。

「我先去找木匠商量修缮事宜,接着绕去找街医,想请他开些有效的药。」

店面暂停营业一天,让学徒和女侍休息。房五郎煮好热呼呼的杂炊粥给三人吃后,换衣服外出。

「自达磨屋开店至今,我还是第一次走出店外。」

卖赏花便当赚不少钱,也打响名号,重要的樱花却连一瓣都没见着,春天就这么过去。

「我那家店前方不远的防火空地,有一株枝叶繁茂的老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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