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既然富次郎干劲十足,谁也拦不住。阿近暗暗窃笑。

「好吧,请让我作陪。」

勘一再度低头望向摊开的地图,笑逐颜开。

「该怎么说 ,感觉在下真是傻人有傻福。」

「哦,看来他很高兴。就是坦率一点才好。阿近,对吧?」

的确,这人挺可爱的。

「不不不,不能白白让您请客。」

勘一忽然回过神。

「小少爷,既然如此,我能继续调査吧?」

「还要调査什么呢?」

甜食――勘一回答。

「阿梅女士提过,只在每个月初一吃甜食吧。」

不晓得是指供品,或单纯是吃甜食。

「不管怎样,要是只限初一,应该会挑选当季的甜食,名店的甜食,或当时比较热门的甜食。」

那又如何?阿近侧头不解。她在这里遇见的阿梅,虽然装扮不合她的年纪,但十分奢华。倘若那是她一个月一次的享受,或许在甜食方面也会极尽奢侈。不过,不能抱持太高的期望。

「死马当活马医吧。在下会向一些较有可能的糕饼店打听,看他们知不知道哪位客人只在每个月初一光顾。」

这是爱吃甜食的人「心中的猜测」,他应该能毫无遗漏地打探吧,如果运气好,找出这样的客人,或许就能查到阿梅的所在地。

「要是找出这样的客人,对方告诉我们,阿梅女士已长眠九泉,我们都会在初一时,在她的牌位前供上糕饼,到时该怎么办……」

「堂哥,不见得会那么顺利。这种时候,请不要逃避。」

富次郎闻言,摆出拜倒在地的敬畏姿势。「葫芦古堂少爷,看见了吗?我堂妹很强悍吧。」

此事敲定。

「还有一件事。我能提出一个任性的请求吗?」

勘一想瞧瞧那幅秋刀鱼的画 小事一桩,阿近从顶橱取出挂轴摊开,勘一看得相当入迷。

「是一尾秋刀鱼。」

「不过,之前我看的时候是两尾。」

上下重迭,像是猜谜画。

「若是猜谜画,一定有含意。」

勘一低喃,接着问富次郎:「对了,小少爷,您对绘画感兴趣吧?」

富次郎大吃一惊,略显难为情。

「我曾学画当乐子,亏你看得出来。」

「您的字画都有独特的风格。」

阿近是第一次听闻,「我都不知道。」

「我只是想附庸风雅,别告诉别人。」

葫芦古堂少爷背起书箱离开后,富次郎开口:「这位少爷真有意思。」

阿近也有同感,奇异百物语唤来诡异之物,也为她和这个有意思的人牵起缘分。

富次郎果然像他打包票的,轻轻松松从惠比寿屋老板那里取得料理店的餐票。

不过,这餐票所费不赀,等于是惠比寿屋对富次郎的补偿金,自然不可能保密。伊兵卫和阿民也得知此事。

「我只是想稍微享受一下奢华。现在我的身分,算是在家中吃白食,不好向爹要钱,才自己想办法。」

富次郎用来搪塞的借口,伊兵卫一笑置之,阿民却板起脸孔。她说,岂能单凭几张餐票就原谅对方?

之前阿民强调「不是道歉就能了事」, 一口回绝惠比寿屋来谢罪的请求。她不是器量狭小的人,阿近觉得纳闷,忍不住询问。

「婶婶,关于堂哥的事,看您怒气难消,背后肯定有原因吧。」

「富次郎什么都没告诉妳吗?」

「我只听说,将堂哥打伤的二掌柜沉迷赌博,欠一大笔债……」

阿民嗤之以鼻,语带不悦

「那个沉迷赌博的二掌柜,是惠比寿屋老板在外头的私生子。」

「咦!」阿近从未听闻此事。

「在惠比寿屋,大伙嘴上不说,但都心知肚明。此人的母亲是柳桥的艺伎,因难产过世。」

孩子没人可托付,不得已,只好由惠比寿屋收养。

「既然如此,就当是亲生儿子,好好对待他。为何要把他当伙计对待?这不是太过分了吗?

阿近颇为诧异。婶婶认为惠比寿屋不可原谅,竟是这个原因?

「这种不明确的身分,会受伙计疏远,老板娘一定地看他不顺眼。」

「也对……」

「惠比寿屋的老板觉得内疚,不时会塞钱供他零花。」

「啊,这成为他赌博的资金。」

原来如此,阿近恍然大悟。

伙计中也有人会赌博。如果是赌骰子,在澡堂二楼就能赌,多得是机会。不过,鲜少有人会沉迷到债台高筑的地步。毕竟工资微薄,赌资很快就花完,而且,周遭的同僚发现后,都会加以劝戒,或向老板告状,导致东窗事发。

只是,那个二掌柜的身分特殊,就另当别论了。

「我认同婶婶的看法,实在令人同情。」

不是以儿子的身分、而是以伙计的身份与惠比寿屋保持关系,反倒会心有不甘

,感到无处容身。无论是亲人或同僚,不管是基于哪一种考虑,都会对他避而远之。

还不如惠比寿屋与他断绝关系,赶他出门,搞不好会过得更自在。之所以会沾染赌博,一头栽入,也是想忘却积郁心中的愤懑和孤独吧。

「我满心以为他们是有规模的店家,一定能学到不少,才会将宝贝的富次郎托付给那么无情的店家。」

阿民紧咬嘴唇,十分不甘心。

「我也气自己,这股情绪始终无法平复。」

「那么,在您情绪平复前,好好发一顿脾气吧。」阿近劝道。「没什么可忍的。要是强忍,将会沉淀在心中无法消散,一个不慎就会引发怪事。」

「这话真有意思。」

「没错,我可不是白白主持奇异百物语。」

之后阿近与富次郎谈及此事,他颇为尴尬。

「我原本不想让妳知道。」

「堂哥,你又没错。」

「不,是我不好。因为我心底总是瞧不起那个人。」

这句话中暗藏恶意,阿近心头一震。

「惠比寿屋已有象样的继承人,所以那个人根本是碍事者。虽然我也觉得他的身世令人同情。」

富次郎耸耸肩,面带苦涩。

「他素行不良又懒惰,百般讨好老板和老板娘,对年纪比他小的伙计却颐指气使。」

惠比寿屋老板偷塞给他的零用钱花完,他便厚着脸皮向人勒索。

「明明卑躬屈膝,却又一副跩样。」

所以,富次郎讨厌他。

「那他对你……」

「他哪敢招惹我啊。我可是三岛屋请他们代为照料的重要人物。」

说起来算是宾客。尽管同是二掌柜,却是得讨好的对象。

「由于此一缘故,他应该也看我很不顺眼。我们都讨厌对方。」

他们打架时,其实我不是居中调解才挨揍――富次郎坦言。

「我介入劝架时,想必露出『这个可怜的家伙,真拿他没办法』的表情吧。他会发火,想揍我而挥拳,并非不小心。」

那一瞬间,我们目光交会,我心知肚明,不会有错――富次郎继续道。

「谈起这件事就讨厌,不说了。」

阿近独自为此郁闷许久。因为发生过这件事,堂哥才会有「不能死在这里,我不能就这么死去」的想法。

之后透过新太的跑腿,多次与松田屋交涉,终于顺利订到席位。时间是八月十三日傍晚。没想到能订到这么早的日期。

「因为是惠比寿屋的餐票,对方特别空出席位吗?

「才不是,中秋前的日子比较有空位。」

八月十五是中秋赏月的好日子。前一天也是适合赏月的风雅之日,称为「待宵」

,常举办俳谐或连歌的宴会,是料理店和贷席赚钱的良机。但再前一天的十三日,则没有任何设宴的名目。

「十六日晚上往往宾客满座,接连三天都会很热闹。为了张罹准备,有些店家会在十三日公休。」

嗜吃美食的富次郎深谙此道。

「有钱人和文人雅士都不屑一顾的十三日晚上,究 竟会端出怎样的菜色,真令人期待。或许能给我们店里的赏月商品当参考。」

江户的料理店,有的是由客人自行准备食材,指定菜色;有的是以店内首席厨师的手艺为卖点,由店家主导一切 松田屋属于后者,客人只要抱持轻松的心情,两手空空前来即可。

他们决定当天请葫芦古堂的勘一先到三岛屋一趟,三人再一起前往大丸新道。阿近已提早准备,但勘一更早抵达。

「哎呀,少爷,您今天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难怪阿岛会如此调侃,只见勘一穿御所绢的黑色家纹和服及短外褂,发髻也重新梳理得整整齐齐。

「咦,需要披短外褂吗?」

「是的,在下听说松田屋的顾客中也有大名。」

富次郎急忙请阿民取出短外褂,检查有无虫蛀或驱虫药的臭味一阵手忙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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