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棋友对弈时,确实是黑白胜负的争夺,但以你的情况来说,则意味着细看世上事物的黑与白。未必白就是白,黑就是黑,只要换个想法,颜色便会改变,也有所谓的中间色。……恩,没错。”
他开心地低语,自顾自地点头。
“叔叔,您在讲什么啊?我怎么听的一头雾水?”
伊兵卫依旧面带微笑,却倏地从叔叔对侄女的神情,转为主人对伙计的态度。眉间皱纹、两颊弹性、嘴角线条,明明看似无异,但气氛不知不觉紧绷起来。
阿近不由得重新坐好,惊诧之余,她领略一件事。她之所以看得出叔叔的转变,是因体内有部分已成为真正的伙计。身为伙计,她养成观察伊兵卫颜色的眼力。
“从今天起,约莫五天就会有一名客人造访这里,对方会讲故事给你听,至于是内容如何,我也不清楚。”
“请、请等一等。”
伊兵卫不予理会,径自继续道,“听众只有你一个,由于是在这前提下找来的客人,不能违反约定。听完后,你要仔细回味对方的故事,在下一位客人上门前,换你向我转述。到时候,也希望你聊聊感想。你的听众只有我,不过,要是你愿意,也可找阿民或其他人一起聆听。”
伊兵卫滔滔不绝的说个没完,阿近心中一慌。
“叔叔,这怎么回事?您一会儿说约定,一会儿说找人来,是什么意思?”
阿近惊呼一声,手捂着嘴。
“难不成是最近上门的那些古怪客人?您找来人力中介商、印报商,及捕快的手下。”
“哦,你知道啊?”
“从灯庵先生那里听来的。”
伊兵卫故意摆出“我正在奸笑”的模样。
“你偷听,且被他发现对不对?大家都做同样的事。”
这下阿岛也学到教训吧,伊兵卫低语。
“我一再警告她,不可能斗得过灯庵老爷爷,但愈是这样说,她就益发认真起来。”
的确,当时阿岛轻戳阿近侧腹,邀她一起听两人对话。可是,之前阿岛也都这样偷听吗?阿近内心颇为惊讶,不愿正视这个问题。
“她是个可靠的女侍,怎会……”
“每个人都有一、两个坏习惯,我并非指责阿岛品行不端。”
伊兵卫轻拍手掌说:看吧,这也是个例子。
“什么是白,什么是黑,其实模糊难辨。”
眼看再这样下去,便会被叔叔给蒙混过去。为挽回劣势,阿近移膝靠向伊兵卫。
“叔叔,我还有女侍的工作,没办法像您说的那样,每五天一次在这里悠哉地听客人讲故事。”
“所以啊,这也是你的工作之一。我会交代阿岛,她心里应该很明白,绝不会拒绝。”
从一开始,阿近就没有退路。
“您究竟打算要我做什么?”
“只是要你听故事而已。”全江户——不,或许也包含附近的居民,人民由四面八方带来不可思议的轶事。你就像先前接待松田屋老板那样,仔细倾听便行。
“为什么您找来那么多人?三岛屋可是间提袋店哪。”
伊兵卫得意洋洋的露出微笑,“这就是我的精心安排啊。我透过众多人力中介商、印报业者、捕快手下四处宣传,筋违桥的三岛屋正在收集各种奇闻轶事,有此经历者请前往接洽,将奉上薄礼。”
原来如此,阿近终于弄明白,但仍不能接受。
“叔叔,这是为什么?难道是您的新嗜好?”
耗费这么多金钱和时间,一时好奇也该有个限度。
“没错,是我的新嗜好。”
“既然这样,请您自己来吧。”
“才不要。”伊兵卫顽童般地吐舌扮鬼脸。什么嘛!连新太也不会这么做。
“我很忙,没办法花整天逐一接见访客,可是又想听他们的故事,所以你得代替我。当店里休息,我也得空时,你再重新归纳,转述给我听。”
再怎么任性也该适可而止,阿近不禁傻眼,伊兵卫趁势站起身。
“没问题吧。第一位客人未时会来,还有半个时辰,你快去换件衣服,我会命人张罗茶水及甜点,你就不用操这个心了。”
“叔叔,请等一下!”
由于不便拉着叔叔的袖子挽留,阿近只好朗声道:“既然是您的吩咐,阿近明白,会照做的。”
“嗯,有这心思很好。”
伊兵卫装蒜回应。阿近很想像之前阿岛对新太那样,啪的一声,用力赏叔叔额头一拳。
“可是,初次见面就要引对方侃侃而谈,实在太困难。我既非捕快,也不是房屋管理人,不懂如何套话,才能巧妙讨对方吐露故事。”
“只要像先前你对松田屋老板那样便行。”
“那是顺其自然的结果。”
“这次同样顺其自然不就得了。”
伊兵卫轻浮的口吻仿佛在戏弄阿近。
“叔叔,您到处宣传只要对方带来奇闻轶事,就给赏金是吗?”
“没错。”阿近朝榻榻米上一拍。以代替伊兵卫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