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百两对三岛屋也不是小数目。我叔叔和审慎要是突然听人提到一百两,应该也会和我刚才一样瞪大眼睛。因为他们夫妇俩当初是沿街叫卖起家的。”
“哦,那您不妨试试看。”
三岛屋老板绝不会为此感到诧异——阿贵语调柔和,却说得十分笃定。
“商人衡量金钱的标准,并非取决于店家的规模,与老店、新店也没多大关系。”
“那是取决于什么呢?”
“气势。”
三岛屋的生意蒸蒸日上,这股气势至今未歇,因此——
“以前情况如何我不清楚,但以您叔叔目前的态势来看,他在生意上运作的金额,应该高出您所想的两、三倍。”
阿贵说完,补上一句“这算是我多嘴吧”,手便伸向那杯冷茶。阿近连忙取过茶壶,她一时听得入迷,疏忽了招待。
“聊这么久,您想必渴了,先歇会儿吧。”
“那就趁这段休息时间,让小姐服务一下。哪座在阴森仓库外装上不详门锁的宅邸,开出一百两的条件,要我们一家进住,您认为我们会去吗?”
阿近毫不犹豫地点头。“面对这样的条件,很难不心动吧?”
“那可是间透着古怪的宅邸,您觉得我父母愿意带着年纪尚幼的孩子搬入吗?”
“这个嘛……起先或许会有诸多犹豫。”
不过,报酬有一百两,这也是故事中最诡异之处。
阿贵突然低头望着双手。
“家父打一开始便有此意。”
那神秘门锁引发的怪事,只有辰二郎亲身经历过,而他的兴致也最高昂。
“那是一百两的威力。”阿贵接着说。“一年,只要能忍过一年,就有一百两入袋。大家都能过更好的日子。”
最重要的是,辰二郎夫妇便能拥有梦寐以求的店面。
“家母当场反对。”
阿三劝丈夫:“当家的,关键在于那一百两的分量。那不是我们眼中的一百两,而是对方眼中的一百两啊。”
“这话是说,那同时也是对方对我们一家大小的性命所开的价。”
从清六和他孙子的遭遇来看,那宅邸里一定有什么会危害居住者的东西。那掌柜心知肚明,才开出一百两的价钱。
“一旦住进那里,肯定会发生恐怖的事。对方想必是看我们可怜,才给我一百两,反正在他们眼中也不算什么大钱。或者,一百两虽贵,但对方宁可花钱找人当替死鬼。不管怎样,你都得想清楚,家母如此告诫。”
阿近由衷佩服。“令堂真是个聪明人。”
阿贵优雅地低头行礼。
“不过小姐,女人——特别是妻子的智慧,根本派不上用场,因为是要加以活动或抹杀,全得看丈夫是否贤明。”
辰二郎不懂阿三的含意。一百两左瞧右瞧都是一百俩,分量岂会不同?难道阿三不想要这一百两?
“刚才我冒昧问过小姐,也谈到普通人听见一百两会不会惊讶的事,原因便在此。”
这对夫妇当中,真正的商人是阿三吗辰二郎从头到尾都只是名工匠。真正的商人进行交易时,会先摸清对方的意图才展开谈判。至于自身有何想法、能获得多少利益,反倒是其次,然而辰二郎不懂这个权衡之理。
“我父母讨论再三,始终没有交集。家母不由得焦急起来,便要家父去探望师父,顺便问他对此事有何看法。”
辰二郎挨了妻子一顿骂,意兴阑珊地出门。那是清六烧毁那把门锁四天后的事。
清六的右手几乎已完全消肿,他越后屋的外孙也已退烧,奇迹似的恢复原本的活蹦乱跳。辰二郎放下心中大石,这才敢和师父谈论此事。
清六没给辰二郎好脸色,直斥他荒唐。
“劝也没用,我看你早准备好要这么做。”
清六明白多说无益,叹口气道:“不过,孩子我替你照料,不能一起搬进那里。”
“内心深感不安的家父,立刻答应这项提议,而后奔往安藤坂那座宅邸。”
当天只有掌柜留守,女侍都不见踪影。掌柜似乎无事可做,闲得发慌。
宅邸看起来并无任何古怪之处,不过辰二郎那天并未靠近仓库。这座像空屋般,给人荒凉凄清之感的宅邸和走廊,劝擦拭得一尘不染,遮雨门皆大大敞开,四处洒落出动和煦的阳光。
辰二郎告诉掌柜,只有我们夫妇进住,掌柜闻言微蹙眉头,面带不悦。
“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
辰二郎大感困惑,因这名不知是管家还是掌柜的男子,不像是个冷酷坏心的人。事实上,他先前将门锁交给辰二郎时,还忠告他别让老婆孩子靠近那把锁。然而,如今辰二郎提议要孩子远离这座内幕重重的宅邸时,他却一脸愁容,极力反对。
“请带上孩子,否则无法支付你一百两。”
此时辰二郎也不禁心生疑窦,于是他一五一十道出清六与其外孙的遭遇,并质问对方:这和之前谈的不同,这座宅邸究竟有何隐情?
掌柜回答,什么问题也没有。
“真正作祟的是那把锁,宅邸和仓库都很正常。既然门锁已烧毁,此处便不存在任何古怪之物。”
那么,为何不惜花费百两,请辰二郎一家住一年?
“这是要确认是否真的没问题,为谨慎起见,才付你们工钱。一百两应该不算少。”
无所谓,假如你不能接受,我就另外找人。男子的语气,仿佛拿着一百两在辰二郎的鼻尖摇晃。
辰二郎终于上钩。当人们仅觉得“这提案不错”时,还有转换的可能,一旦心生“再不把握、机会马上会飞走”的想法,缓冲的空间便随之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