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片刻。阿近抬眼看向他,他复又凝视着阿贵的睡颜。
“应该算精神方面的疾病吧。”
感觉上,他这样回答并非难以启齿,而是苦恼着不知该如何形容。
“方才你唤她“阿贵姐”?”
年轻人再度脸红。这次他似乎很羞愧,直说“对不起”。
“莫非您就是春吉,她的弟弟?”
年轻人紧绷的表情蓦然放松。他保持些距离,面向阿近。
“不,我不是春吉。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堀江町草鞋店越后屋的清太郎。”
堀江町,草鞋店越后屋。这店名好熟,阿近惊呼一声。
“阿贵提过,是她父亲辰二郎的……”
是他师傅,锁匠清六的女婿家。
这名自称清太郎的年轻人展露笑容。
“那么,关于我外祖父的事,姐姐也都告诉您了?”
“是的,她说安藤坂那座宅邸的门锁,咬了他的手……”
清太郎第三次露出难为情的神色,眨眨眼,对阿近说道:“那个遭遇门锁作祟而发高烧的孩子,就是我。”
这下,阿近连“哎呀”或“哦”的回应都发不出,因为故事中的人物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姐姐到底透露多少?不,该问……她可有邀您到案藤坂那的宅邸?”
阿近缓缓点头。清太郎痛苦地皱起脸,深深吁口气。
“您一定觉得很可怕吧?不论再怎样道歉,都无法表达我的歉意。要是我能看紧姐姐就好了。”
越后屋的清太郎与阿贵并无血缘关系,却称呼她为“姐姐”。这叫法充满亲近感,而“要是我能看紧姐姐就好了”,则代表他平时一直陪在阿贵身旁。阿近感觉此事更加迷雾重重,她在想继续追问时,多人纷沓的脚步声接近。他们是来搬运阿贵的。
阿近随机低声问:“阿贵小姐一家收取一百两,住进安藤坂的宅邸一年,这是真的吗?”
清太郎颔首,直视阿近的双眸,眼带袪色。
“姐姐一家六口住进宅邸,一年后,只回来一人。”
就是她——清太郎语毕,轻轻摇晃倒在他臂弯中的阿贵。阿贵眼皮微微颤动。
06
三天后,堀江町草鞋店越后屋的清太郎再度来访。这次不是阿近单独会客,伊兵卫也一同接见。这几天,阿近大致将故事原委告诉过叔叔。
“安藤坂那座空屋的怪事,尚未结束吧。”伊兵卫说着皱起眉,心系故事的后续。
“哎呀,叔叔,《奇异百物语》不是我的工作吗?”阿近语带嘲弄。
听说清太郎是个模样俊俏的小伙子,不能让你这谎话大闺女和他独处。
不过,你若坚持要和他独处,我可以回避。“伊兵违反亏道。
清太郎带着一名侍童随行,还拎着许多礼物。他鞠躬道,这是一点小意思,为这次的事赔罪,请笑纳。
“令姐情况如何?”
阿近直接问道,这是她最关心的事。清太郎称阿贵为“姐姐”,所以阿近也学他这样称呼。
“劳您如此操心,感激不尽。”
清太郎再度深深鞠躬,接着依序看向伊兵卫和阿近,才开口:
“倘若不嫌弃,之前没说完的故事,我想接着说下去,关于姐姐一家的遭遇……”
“哦,我等的就是这个。”伊兵卫放弃紧绷的脸颊,移膝向前。
清太郎一脸严肃继续道:“您能和我到安藤坂一趟吗?”
阿近惊诧地望着叔叔,似乎连伊兵卫也有些措手不及。
“去那座古怪的无人宅邸吗?”
“宅邸早不复存在。”清太郎咬牙缓缓说着。“已遭烧毁。”
就算前往也没东西好看。
“我只是希望两位能目睹宅邸确实已消失,比较能理解后续的故事。”
“我明白了,那就去吧。”
伊兵卫擅自答应下来。
清太郎事先周到地雇好三顶轿子等在外头。侍童跟在轿子旁,坐在轿中的阿近,随着“嘿咻,嘿咻”的吆喝声而摇晃,心中感到阵阵不安。若光听故事倒还好,此刻前往那怪事发生的场所,不知道有什么后果,会不会太过深入呢……
姑且不谈叔叔伊兵卫那孩子气的好奇心,阿近实在猜不透清太郎的用意,他究竟有何打算?
抵达安藤坂后,清太郎命侍童和轿子侯在坡道下,三人决定步行而上,时值晴朗秋目,天空宛如水彩染成的无垠蔚蓝。由于这里有不少寺院和武家宅邸,附近俏静无声,只听见环绕四周的树木发出悦耳的窸窣声。再过些时日,叶子便会逐渐枯黄凋落,紧接吹起渗透肌骨的萧瑟冷风。
“我们已到坡道半途。”
走在前头的清太郎低着头。
就算他没指明是“这里”,也一目了然,因为坡道左侧有块空地。那是片端正的长方形占地,正面开阔,纵深颇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