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岛稍稍与阿近拉开距离端正坐好,摇摇头。“不,我没听说。不过,我获得老爷的同意,要是大小姐愿意讲,我尽可洗耳恭听。”
能不能听,都得经主人同意。这就是主人与伙计间的关系。
“当然,我绝不会泄露此事。就算对八十助先生,我也会守口如瓶。”
阿岛神情严肃地做出缝起嘴巴的动作,阿近不禁莞尔一笑。阿岛马上举八十助为例,足见她虽偶尔会讲八十助坏话,仍与他相处和睦,十分信赖这位忠心不二的掌柜。
“啊,大小姐,您笑啦。”
“咦?我好像想起该怎么笑了。”
“太好了。既然这样,请稍等我一下。”
阿岛快步走出房外,没多久便返回。她端来一只装有茶具的托盘,后头跟着同样手捧托盘的阿民。
“啊,婶婶。”阿民制止想站起身的阿近,接着摆上茶点。
“两个女人要谈天,绝不能缺少美食。”
阿民还说,午餐会叫餐馆外送。
“婶婶,我……”
“没关系,你放宽心休息一天吧。
阿近希望有个像这样的假日——阿民仿佛早察觉似地俐落安排妥当。不,该说阿民确实看出了她的心思。阿民训斥伊兵卫的同时,也仔细询问他的想法,并以她的方式思考怎么做对阿近比较好。
阿岛双手扶在在榻榻米上恭送老板娘,阿民面带微笑地离去。
而后,阿近娓娓道出伊兵卫委托的内容,及在此处听到的两个故事。说完“曼珠沙华”的故事后,阿岛像在模仿阿近方才的动作,凝望着原先红花绽放的地方。
“一直开着感觉有点冷,还是关上吧。”
阿岛突然回神似地眨眨眼,猛然起身,将敞开足足有一双手长的雪见障子(注)关上。房内霎时盈满穿透白纸门的阳光,反而更添明亮。
(注:下半部嵌有透明玻璃,可往上推开欣赏户外风景的拉门)
比起人脸从曼珠沙华中露出的故事,讲述安藤坂宅邸的故事更为困难。因为这故事尚未完结,那座“凶灾”如今仍栖宿在越后屋阿贵小姐体内,四处找寻新住户。
阿岛听完,表情仿佛口中含了硬物,咬不碎又吞不下。
“真恐怖。”
只见她宛如真的被缝起嘴巴——且缝得弯曲不平地,歪着口低语。
“听了两个这样的故事,难怪会心情沉重。加上藤兵卫先生从这里回去后便骤世,而越后屋的阿贵小姐也将被关进家牢。”
真不明白老爷在想什么,阿岛说。
“让小姐接待这种古怪的客人有何益处?”
“起初我也不明白。”阿近坦率道。“原以为是叔叔看我坚持当女侍,才特地要我见识些稀奇古怪的事,开开眼界。”
“倒也不无可能。”阿岛眼珠骨碌碌地转着。“老爷啊。老爱哧我们,不过都是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没想到白手起家,全力投入生意闯出三岛屋今日名号的伊兵卫,也有这一面。阿近直觉想笑,脸上泛起笑意。
“可是,现下我似乎懂了……”
恐怖的事和难以接受的事,在这世上俯拾皆是。有些找不出答案,有些找不出解决之道。
“叔叔大概想告诉我,阿近,不光你有这种遭遇。”
阿岛以和刚才凝视庭院里枯萎的曼珠沙华一样的眼神,望向阿近。
“不光大小姐有这种遭遇?
阿近领首。“对了,这么办吧。就当我是受邀前来“黑白之间”,的客人,阿岛姐代替我当聆听者。“
惧怕曼珠沙华之花的松田屋老板藤兵卫过世后,伊兵卫曾说:
“假如你也能敞开心胸向人倾诉,一扫心中阴霾就好了。迟早会有那么一天,只是不晓得那天何时会到来。”
没错,阿近当时也这么认为,真能如此便再好不过。但不知那是几时,或许是很久以后吧。
岂料来得这么快。眼前不正是时候?阿近很想道出一切,一吐埋藏已久的心事。阿近会有此念头,全是由于阿岛毫无娇饰的拥抱,令她感到既可靠又温暖。
而且,黑白之间是最适合阿近吐露过往的场所。
日常生活中的秘密谈话都在此进行。
“请答应,拜托。”
“这……我能胜任的话……”
阿岛略显怯缩,似乎颇为意外,阿近见状摇摇头。
“不是什么长篇大论,也没多复杂,只是个我犯下严重错误的故事。”
那确实是严重的错误,尽管阿近没恶意,却引发造成两人丧命的惨剧。
“我家是川崎驿站的一家旅馆,您应该也知道。”
“是的,听说是间大旅馆。”
“屋号叫‘丸千’。”
阿近心中浮现老家熟悉的景象。许多客人在宽敞的入口土间卸货,请女侍帮忙洗脚。墙上挂着一排印有‘丸千’的灯笼箱,走廊颇长,接待旅客的客厅大得足以玩捉迷藏。
‘丸千’不仅提供住宿,还另外提供一汤一菜的简餐,所以厨房里摆着整排二斗饭锅,一到冬天便常准备地瓜汤。这是阿近的祖父向庄内商人所学,大量采用咸味增调味为其卖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