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有座圆石围成的小池塘,装饰着各式大小不一的青蛙摆饰。青蛙是旅人的守护神,隐含外出平安归来的寓意。有些是店主买的,有些是住宿的客人赠送。长期下来,收集的数量惊人,岁末大扫除时,单清洗这些青蛙就得花不少工夫。
回想往日情景时,阿近自然的眯起双眼,心生一股既怀念又遥远的感觉。这是决定不再重回老家的缘故,还是极力想远离那件事的阿近,心中对生长之地的记忆也日渐淡薄?
阿近试着想起父母、兄长及众伙计,却像雾里看花般,看不清他们的面貌。
“虽然忙碌,但过得十分快乐。”
她强作开朗,继续道。“我有个名叫喜一的哥哥,大我七岁。”
“您大哥日后会成为‘丸千’的店主吧。”阿岛从旁附和。“大小姐想必和喜一先生感情很好。”
“由于年纪相差许多,他总说我是个爱撒娇的小鬼。”
“我还真想见识见识爱撒娇的阿近小姐。”
阿岛特别强调‘阿近小姐’四个字,语带揶揄地笑道。
“他是家中的继承人,且将满二十四岁,所以得娶媳妇进门才行。”
阿近歇口气。
“然而半年前我却比大哥早一步敲定婚事。”
阿近提到同是驿站旅馆的“波之家”之子良助。
阿岛“哎呀”地捂住嘴。
“良助先生是怎样的人呢?温不温柔?看起来感觉如何?”
他多高?生的什么模样?阿近趋身向前,举出阿近和她都认识的男伙计,问良助长的像哪个,相当投入,这不纯粹是想让阿近的故事更容易说下去,而是她确实感兴趣。
阿岛一直是单身。虽总觉得她与这家店形影不离,但她来这儿前,或许曾嫁作人妇,也可能始终没机会嫁人。阿近第一次思考此事。
“阿岛姐,你有丈夫吗?”
突然遭到反问,阿岛有些惊讶的缩缩下巴,耸肩笑道:
“很久以前,我年轻的时候有过。”
但很快就离异了,阿岛轻描淡写的回答。
“他老爱和人打架,像没煮熟的毛豆一样,我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的意思是,这个人不够成熟,内心却刚硬如石。
“他既未沉迷玩乐,也不是酒鬼,且工作认真,可惜和我无缘。”
阿岛带着温柔的眼神说道。
“阿岛姐,你很喜欢他吧?”阿近进一步问。阿岛小姑娘似的笑得很腼腆。
“毕竟曾是夫妻,算喜欢吧。”
“我也是。”阿近轻轻握住她的手,移向胸前,放在自己的心窝上。“我很喜欢良助先生,所以……”
阿岛听得起劲,旋即回神,笑容也倏地消失。
“他过世了吗?”
阿近紧握她的手。“他遭人杀害,因为我。”
阿岛眼神飘忽,动着嘴角,思索该如何接话,但阿近抢先开口。
“没关系,您别放在心上。”
“大小姐,我真是个大笨蛋,还一直问良助先生长什么样子。”
“别在意,托您的福,我很久没试着回忆良助先生的长相了。”
虽然他曾是无药可救的纨绔子弟,恶名远播,却不是什么俊男,也算不上风流倜傥。
“因为是青梅竹马,我从小就认识他。他小我哥两岁,常玩在一起。”
他在驿站外的森林里,和喜一比赛过谁爬树爬得高,结果不慎坠落、跌断鼻梁。那时良助大约十岁,所幸后来鼻梁接上了,只不过有点弯曲。良助常说,这害我减少三分帅气,但总算和喜一哥好好较量过一番。
当良助到‘丸千’向阿近父母磕头,要求迎娶阿近时,脖子鼻梁胀得通红。阿近有生以来,头一遭见识良助那样的表情。
理应早看惯的良助,也第一次显得那般耀眼。
02
这时传来一阵抽噎声,阿近眨眨眼,猛然回神。定睛一看,只见阿岛红着眼,手按住鼻子。
“真抱歉啊,大小姐。”心中实在不舍,忍不住就哭了出来,阿岛低语。
“您刚才的神情……”阿岛拼命揉眼说道。“是那么美丽,那么幸福满溢,我之前从未见过。”
原来是这个意思。阿近忆起无法重拾的过往时,看上去比任何时刻都开心,阿岛不禁心生怜惜。
“这才是真正的阿近大小姐。”
阿岛以衣袖使劲地擤着鼻涕。
“大小姐……今后也会……遇到很多好事,届时再好好把握。”
阿近一脸歉疚的低着头。
明明是自己提议要说给阿岛听的,但随着良助的模样从脑中消失,阿近仿佛也失去了什么。阿岛的泪水令她感到心痛。
“姑且不谈越后屋的阿贵小姐,告诉我曼珠沙华故事的藤兵卫先生,实在是个坚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