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爆发时,阿金缩在一旁,吓得面无血色。
“要不是掌柜急忙冲过来阻止,家父恐怕会将宗助活活打死。”
宗助从此卧病不起,完全无法下床。目睹铁五郎发怒的可怕模样,其他伙计都吓坏了,没人敢替宗助说话。
关于阿彩与市太郎那乱伦的传言,也就此悬宕。
不过,当铁五郎与阿金的怒意消退后,冷静深思,耿直的宗助怎会信口胡诌?两人面面相觑,细想阿彩与市太郎平日的行径,心里也觉得不无可能。只是他们不愿承认,宁可相信是宗助精神错乱,也不敢坦诚是自己的过错。此事就这么悬而未决。
五天后,宗助撒手人寰。
“虽然他的死法一卡便知不单纯,但从叫大夫前来的那刻起,店内便已串通好对外谎称是宗助酒醉胡来、不慎跌落楼梯,所以并未节外生枝。”
这是店主教训伙计的结果,只要合情合理,原本就不会被问罪。只不过,石仓屋颇为内疚,决定赶紧将宗助下葬。当时,阿彩刚好回石仓屋满一年又两个月,正是梅花含苞待放的时节。
“深夜,姐姐阿彩来到双亲房间。”
宗助是忠心耿耿的伙计,也是可靠地工匠总管,铁五郎与阿金意外失去得力右手,心头纷乱,辗转难眠。这时阿彩前来,双手伏地,向两人行磕头礼。
“爹、娘,宗助遭遇那样的事,店里吵得沸沸扬扬,我听见众人都在窃窃私语。”
你听到什么?铁五郎和阿金反问。
“我和市太郎的事。”阿彩不显半点羞惭,只是一脸哀伤的低头道。
“听说宗助已告知爹娘此事。”
阿彩这个素未谋面的美女的声音,仿佛与阿福的话语重叠,传进阿近耳中。那是犹如银铃轻摇般的好嗓音。
“他的话句句属实。”
阿彩静静注视着爹娘,宛若倒出容器里的清水般,流畅地道出此语。
“我不认为这样有错。难道我不能爱市太郎吗?难道市太郎就不能爱我吗?”
没人教过我这个道理。
阿近感到有股寒意在背后流窜,一时忘记自己的立场,双手环抱着身躯。
猛然回神,阿近发现阿福也和她一样。两名迎面而坐的女人像是孤儿般寂寞,以手臂为自己取暖。
“抱歉。”阿福手放回膝上,眼神转柔,开口说,“这故事听着不太舒服。”
明知是两人相爱的故事。
“市太郎先生的想法也和阿彩小姐一样吗?”阿近问。“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阿福的脸痛苦的皱成一团,“我认为哥哥至少有点是非之心。”
然而,他深深地为阿彩的美着迷。阿福的话首度竖起利爪,刺进阿近的心。
“我猜他是被牵着走,遭姐姐一把抓住拽着走,无法自拔。”
阿福的口吻头一次带着责备阿彩的意味。
“要是他够早熟,懂得上风月场所,也许情况会有所不同。家父日后常如此埋怨。”
这不是牢骚,而是锥心刺骨的懊悔。
市太郎见到阿彩时才十六岁,在情窦初开的年纪,第一个邂逅的女人竟是从小在外地成长的亲姐姐,不仅美丽得不可方物,还投来令人酥软的微笑,且近在伸手可及之处。市太郎的目光离不开阿彩,就算有片刻转移,只要待在家中,姐姐的身影不知不觉又会出现在眼前。
天下最美的姐姐,爱上她何错之有?
“小姐,您知道风箱祭吗?”阿福问。“那是打铁店和铸器店的祭典,于每年的十一月八日举行。”
两者都是使用风箱的行业。
“主要是膜拜稻荷神。工匠会熄去炭火,歇业一天,祈祷往后免受烧烫伤。然后享用美酒佳肴,欢度祭典。”
虽然石仓屋开的是裁缝店,没有直接关系,但日本桥通町南方有座南锻冶町,那里的工匠和铁五郎素有交谊,常邀请他参加风箱祭。
“那是姐姐回乡当年的十一月八日,两人的关系尚未公开。我们全家受邀前往,祭典相当热闹,连小孩子都乐在其中。”
阿福突然改变话题,阿近不发一语,只管用心聆听。
“铁匠从家中屋顶或二楼窗口朝外头撒橘子,附近的孩子们全聚集过来。”
橘子撒愈多愈吉利,要是舍不得就会诸事不顺,因此他们都装满整篮的橘子往外撒。
“我是客人家的孩子,尽管年纪还小,也跟着撒橘子。我夹在哥哥和姐姐中间,像大人一样丢橘子。”
这时,十岁的阿福目睹了那一幕。
“哥哥从篮里拿起一颗橘子,姐姐悄悄把手搭在上头,包覆住哥哥握着橘子的手。”
两人开心地相视而笑。
“接着,姐姐取过那个橘子藏在手中。”
过了半晌,篮里的橘子全撒尽后,阿彩剥着那颗橘子,一片一片地吃起来。
“那是留有两人掌心余温的橘子。”
温热的橘子,明明不好吃……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等我年纪渐长,明白两人之间是怎么回事后,我首先想到的,便是那颗橘子。”
假如那不是姐弟之情,而是男女之爱,那么,此等举止就像橘子般酸甜。那橘子的滋味应该很甘美吧。
“我爹娘这回吓得脸色发白。”阿福接着说。“宗助没撒谎,父亲却已将宗助活活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