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传来铿锵的金属声,仔细一看,是清太郎手中的门锁与钥匙触碰的声音。他坐在拉门前,全身颤抖。
“你……”喜一口沫喷飞,张着嘴说不出话。他牢握阿近的手,一幅腿软的模样。
“你,你看到里头有人了吗?”
“哥,你也看见了吧?是个小女孩。”
阿近迅速转头望向清太郎。“清太郎先生看得到吗?”
他与两兄妹隔着一个人身的距离。门锁与钥匙持续撞击,他像配合那个声响般不停颤抖,摇着头说:
“我,我没有看到什么小女孩。”
莫非没盯着瞳孔就瞧不见?
“不过,我听到声音。”
“声音?”
“宛如寒风吹起……”
那是拂过安藤坂宅邸的庭院,吹得树木嘎嘎作响的风声。
“应该是从窗外传来的吧。”
喜一忘了礼貌,粗鲁地说完后,爬也似的站起身,东碰西撞地挤出栅栏的门,冲向格子窗,以几欲打破窗户的力道推开。
窗外伸手可及处,立着一道白墙。在白墙的反照下,阿贵的房间才会如此明亮。
“那是越后屋的仓库,共有两座并排。这一侧既没庭院,也没树木。”清太郎捂着耳朵,语带颤抖地快速说着,仿佛在逃避什么。“现在还听得到。风拂过宽阔的庭院,落叶发出沙沙声,在空中飞舞。”
喜一宽厚的背膀一震。哥哥肯定听见了,阿近把手贴向耳畔。没错,我也听得到,风吹过荒凉的宅邸庭院……
纸门正变化成华丽的牡丹花图样。
阿近倒抽一口冷气。突然间,纸门又恢复素面,风声也戛然而止。
阿贵望着空中微笑,放松地侧坐,双目微张。
阿近双手轻轻搭在阿贵肩上,让她重新坐好,阿贵的脑袋摇摇晃晃,像快掉下来似的教人担心。
阿近将阿贵搂在怀中,缓缓抚着她的背。她比之前在三岛屋初次见面时更显清瘦。
鼻端传来阿贵的发油味。
“我是阿近,您认得我吗?”
阿近哄孩子般,温柔得低声诉说。
“我来看您了,阿贵小姐。请让我进宅邸吧。”
“不,不行啊,阿近!”
喜一发出近似悲鸣的呐喊,疾奔过来。阿近没理会一旁清太郎的呼唤,只紧紧抱住阿贵,抬起她的脸,与她四目交接。
松太郎出现在阿贵眼底。
小姐。
阿近确实听见他的声音,感觉身子轻盈地浮起。
06
猛然回神,阿近已佇立在萧瑟的树林间。阿贵、喜一、清太郎全不见踪影,只有阿近只身一人。而这个地方……
眼前耸立着一幢铺着红瓦屋顶,感觉相当沉重的大宅邸。宅邸的左侧尽头,可清楚看见一座白墙仓库。
此处为安藤坂宅邸的前庭。然而,这冷清的景象是怎么回事?无法想象这是充满四季变换之美、令年幼的阿贵心荡神驰的宅院。
放眼望去,净是斑驳的墙、歪斜的屋顶,及多处红瓦缺损。防雨门已脱落,门上的糊纸破裂,难看地垂下。
庭院的树木尽皆枯萎。阿近才移动半步,鞋底下便发出枯枝断折的清响。种植的草叶全数凋零,仅剩稀疏的细枝凄凉地随风飘摇。黄土也水汽尽失,处处龟裂。
栖宿在阿贵心中的安藤坂宅邸,曾几何时,竟落得如此凄惨的田地。
阿近缓缓眨眼,接着眯起瞳眸。安藤坂的宅邸得到阿贵这名女主人后,不是该稳定下来吗?
然而,光凭阿贵之力,无法满足宅邸的饥渴。
所以新的客人到来,宅邸相当开心。
阿近重新环视周遭,宅邸屋顶的外头、包围庭院的树篱外侧,全遭白雾封锁。迷雾无声无息地悠悠流动,此外别无他物。不论道路,邻家屋顶,或市街上必备的火警瞭望台都遍寻不着。
这里不属于人世,也非阴间,而是在阿贵体内。
阿近双手抵在胸前,感受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我还活着。虽被吸入阿贵心底,进入她的身躯,但保住了性命,得先牢记这点、
阿近绕过庭院的树木,穿越草木间的缝隙,欲前往宅邸正面。途中,树枝缠住她的衣袖。她想抬手挥除,另一根枯枝旋即调皮弹起,打向阿近手臂。尽管不觉得痛,被打中的地方却微微渗血。阿近马上把嘴凑向伤口。
抬头一看,枯枝前端忽然冒出一朵红山茶花。
花朵吸收阿近的鲜血后,获得生命而绽放。
原来是这么回事。阿近暗自点头,双手紧贴身侧继续前行。
走到铺有木板地的气派正门玄关前,当然还是空无一人。不知是否为潮湿腐朽的缘故,木板地微微鼓起,玄关旁的另一入口前,设有平缓的台阶,不过得留意第二阶的中央凹陷部分。
阿近再度转头望向庭院。从玄关的格局来看,这是武士宅邸。果真如此,好歹会设个有守卫的长屋门(注:长屋门,武家宅第的大门形式。正门两侧设成长屋,由家臣或仆人进住),可惜此处只有树篱。
昔日受清太郎的外公清六之托前来调查的捕快,曾提到这里建于一百五十年前,原本是座武家宅邸。“原本”这种说法,仿佛意味着之后便不同以往。难不成,有段时期的屋主是富商或地主,因而拆除象征武家的长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