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可你感觉到的并非仅仅如此。”

  “说对了,我还感觉到一种明显的恐惧,连佣人都有这样的感觉。今天早晨,厨娘无缘无故地嚎啕大哭起来,说要辞职不干了;厨师也坐立不安——哈士托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就连平时遇事像——像军舰一样镇静的巴蕾特也露出紧张的样子。所有这些都要怪奈维尔。为了安慰自己的良心,出了那个要从前的妻子和现在的妻子交朋友的荒唐主意。”

  “可他这独出心裁的主意却奇怪地落空了。”汤玛士说。

  “是的,凯伊的表现也很失常。说真的,我不能不同情她。”她停了一下,“昨天晚上奥德莉上楼去时,奈维尔在后面是用什么眼光看着她的,你注意到了没有?奈维尔仍然很关怀奥德莉,整个事情是一桩最可悲的误会。”

  汤玛士开始装他的烟斗了。

  “他早就应该想到这个。”他冷然说道。

  “噢,我知道,人们是有这种看法的。可并没有改变整个事情是一出悲剧这样的事实。我不能不为奈维尔感到难过。”

  “像奈维尔那样的人——”汤玛士没说完就不吭声了。

  “怎么了?”

  “像奈维尔那样的人总是相信他们自己的想法,那就是他们能够得到一切——而且可以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我敢说,他在奥德莉这件事情上碰钉子以前,他在生活的道路上从未受过挫折。可是,他现在也有这个时候了。他不能占有奥德莉,奥德莉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他在这件事上说些骗取同情的谎言是没有用处的,他吃苦头是咎由自取。”

  “你说得倒是不错,可你干吗咬牙切齿的。奥德莉与他结婚的时候很爱他——他们一起也总是情投意合。”

  “可是,她现在不爱他了。”

  “我不清楚。”玛丽低声嗫嚅道。

  汤玛士又说:

  “我还要告诉你一些别的事情。奈维尔最好还是对凯伊提防一点,她是那种危险的年轻女人——确实危险。她要是发起脾气来,是肆无忌惮的。”

  “啊,天哪,”玛丽叹了一口气,满怀希望地重复了她说的那句话,“好了,还剩两天了。”

  在最后的四五天里,事情变得让人无所适从了。屈维斯先生之死使崔西莲夫人受到很大震动。对她的健康起了恶劣影响。幸而葬礼已在伦敦举行过了,这使玛丽稍感宽慰,使老太太心里的悲哀可以较快地消除,玛丽才有可能干些别的事。因为家里已经人人惶惶不安,处事困难重重。

  玛丽今天早晨确已感到精疲力尽,精神沮丧了。

  “这部分地是由于天气的关系,今年的天气很不正常。”她大声说。

  往年九月份还这么炎热而且老不下雨是罕见的,有几天,阴暗处的温度都达到了华氏70度。

  正说到这儿,奈维尔从屋里踱出来,走到他们跟前说:

  “埋怨天气啦?”他一边问一边抬头看看天空。“今天竟比哪一天都热,真叫人难以相信,而且一点风也没有,不知怎的使人感到有点精神紧张。无论如何,我想要不了多久就要下雨了,今天是热得快叫人受不住了。”

  汤玛士·罗伊迪轻轻转过身来走了。他也不知自己要到哪里去,最后消失在房子的一角。

  “愁眉苦脸的汤玛士走了,”奈维尔说,“没有人说他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候显示过高兴的样子。”

  “他是个好人。”玛丽说。

  “不见得吧。是一个心胸狭小而且抱有成见的家伙。”

  “我想他是一直希望能和奥德莉结婚,而这时你不期而至,把他排挤掉。”

  “他要用七年的功夫才能打定主意向她求婚,难道他想在这段时间里,让那可怜的姑娘一直等着他吗?”

  “也许,”玛丽故意说,“现在就要万事大吉了。”

  奈维尔看了她一眼,一边的眉毛抬了起来。

  “真正的爱情要开花结果了,是吗?奥德莉同这个使人扫兴的家伙结婚?他根本配不上她!我不认为奥德莉会和愁眉苦脸的汤玛士结婚。”

  “她很喜欢他,奈维尔,这一点我敢肯定。”

  “你们女人都是好作媒人的!你不能让奥德莉多享受一点自由吗?”

  “如果她愿意的话,当然能。”

  奈维尔很快地说:

  “你以为她不幸福吗?”

  “其实我对她一无所知。”

  “我也不比你知道的多。”奈维尔慢慢说道。“谁也不知道奥德莉想些什么。”他停了一下又说,“奥德莉可是个百分之百的有教养的人。她是完全幸福的。”

  然后他与其说是对玛丽说话,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他说:“天哪,我真是个该死的傻瓜!”

  玛丽走进屋的时候又有些惴惴不安了,她第三次重复那句能给她带来安慰的话:“再过两天就好了。”

  奈维尔焦躁不安地在花园里和阳台上踱来踱去。

  在花园的尽头,他看到奥德莉坐在矮墙上,凝望着下面的河水,现在正是涨潮的时候,河水汹涌。

  奥德莉迅速站起来,朝他走来。

  “我正要进屋去,现在差不多是喝茶的时候了。”

  她说得很快,有些不安,看也没看他一眼。奈维尔在她身边走着,默默无言。

  一直到了他们重新走到阳台时他才说:

  “奥德莉,我能和你谈谈吗?”

  她的手抓着栏杆边,马上回答道:

  “我想你最好还是别谈。”

  “这么说你是知道我想说什么了?”

  她没有回答。

  “怎么样,奥德莉?难道我们不能重新和过去相处时一样吗?不能把已经发生过的一切都忘掉吗?”

  “也包括凯伊在内吗?”

  “凯伊会识时务的。”奈维尔说。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很简单,我到她那里去,把事实告诉她,请求她宽宏大量,告诉她真实情况是:你是我惟一爱着的女人。”

  “当你和凯伊结婚的时候,你是爱她的。”

  “我和凯伊结婚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错误,我……”

  他停止了。凯伊从会客室的落地窗那里走出来,在她那愤怒的眼睛面前,甚至奈维尔不禁也有点畏缩。

  “打扰了你们的情意缠绵的场面,实在对不起,可是我觉得我来的正是时候。”

  奥德莉起身走开。

  “你们谈吧。”她说道。

  她的话和她的表情都是冷漠的。

  “好吧,”凯伊说,“你已经干了所有你想干的伤害别人的事情,是吗?我回头再找你算账。现在,我宁可先跟奈维尔闹个水落石出。”

  “你要注意,凯伊,奥德莉与此毫不相干,这不是她的过错,要是你愿意,骂我好了……”

  “我当然要骂你。”她怒视着奈维尔,“你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一个非常可怜的人。”奈维尔感伤地说。

  “你扔掉你的老婆,发疯似地来追求我,结果让你老婆和你离了婚。你一会儿爱我爱得发狂,一会儿又讨厌我!看样子,你现在又想回到那个面色苍白、摇尾乞怜、招摇撞骗的小娼妇那里去了……”

  “凯伊,你给我住嘴!”

  “怎么,你想干什么?”

  奈维尔面色惨白,他说:

  “凯伊,我是你喜欢那么叫的那种可怜虫,可这么叫也没有什么用处。我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我想——我确实应该始终不渝地爱奥德莉。过去我爱你是——因为我着了迷。但这没什么好处。亲爱的——你我格格不入,走不到一起去,在以后漫长的生活道路中,我无法使你得到幸福!凯伊,相信我,尽快分手以免多受这份罪会更好些。宽宏大量些,让我们和和气气地分手吧。”

  凯伊假装用平静的声音说: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呀?”

  奈维尔没有看她,他的下巴绷得紧紧的。

  “我们离婚,你可以因为我遗弃你而提出离婚。”

  “现在我还不想离,你得等着。”

  “我情愿等。”奈维尔说。

  “这么说,三年以后或者不管怎样,你将要求那温柔可爱的奥德莉重新和你结婚,是吗?”

  “如果她要我的话。”

  “没有问题,她会要你的!”凯伊刻薄地说,“那么,我去哪儿呢?”

  “你可以自由找个比我好的男人吧。自然,我会保证使你有足够的……”

  “别来收买我了!”她声音很高,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了。

  “你听着,奈维尔,你不能对我做这种事情!我不和你离婚,我和你结婚是因为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反感我的。这是在让你知道我跟随你去厄斯陀瑞尔这件事之后。你愿意把它看成完全是命里注定的,可你一想到原来这是我有意安排的,这就伤了你的虚荣心!可是,我对我所干的一切并不感到羞愧。你爱上我并和我结了婚。我是不会让你回到那个重新勾引上你的狡猾的小娼妇跟前去的。她想这样做——但她是不会得到成功的!那是痴心妄想!我要先把你杀死了,你听见了吗?我要杀死你,我还要杀死她,我要让你们俩都死掉,我要……”奈维尔向前迈了一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住嘴,凯伊,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不能在这里这样闹了。”

  “我不能?走着瞧吧,我要……”

  哈士托从阳台上走过来,脸上毫无表情。

  “请到客厅用茶。”他说。

  凯伊和奈维尔慢慢走向客厅的落地窗。

  哈士托侧身让他们进去了。

  天空中渐渐布满乌云。

               11

  七点四十五分的时候,下雨了。奈维尔站在他卧室的窗前望着外面。他再没有和凯伊说什么话。喝过茶以后,他们两人都互相避开不见面。

  这天晚上的晚餐桌上,大家都很不自然和感到别扭。奈维尔心不在焉。凯伊异乎寻常地脸上涂满了脂粉。奥德莉坐在那儿像一个麻木不仁的幽灵。玛丽·欧丁千方百计地想打开话匣,并且因为汤玛士·罗伊迪没有和她配合找话谈而有点恼火。

  哈士托心里也是忐忑不安,上菜的时候他的手不住地发抖。

  晚餐将要结束的时候,奈维尔竭力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饭后我要到东头湾去拜访拉提莫,也许我们要打会儿台球。”

  “拿上大门钥匙,”玛丽说,“说不定你要回来迟的。”

  “谢谢,我会拿的。”

  他们都到客厅里去,那里已经准备好了咖啡。

  收音机打开以后,新闻广播是一桩受欢迎的消遣。

  凯伊从吃饭时就开始令人注目地打哈欠,她说她头痛,要上楼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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