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对。因为有钉子为证;有阿伦德尔小姐写给我的信为证;有小狗那天晚上一直在房外为证;还有阿伦德尔小姐说的关于那个罐子和上面的画以及鲍勃的秋为证。所有这一切都是事实。”
“请问下一个事实呢?”
“下一个事实是回答我们一般情况下所提出的疑问。谁最后从阿伦德尔小姐之死得到好处。那次事故阿伦德尔小姐如果摔死,他们也会得益的。”
“你说这事可疑吗?”
“一点也不。我只是注意到了这一点。这可能很自然是处于对老妇人的关心,避免惊动她安静的心灵。这是至今最恰当的一种解释。”
我斜视了波洛一下。他太难以琢磨了。
“皮博迪小姐说遗嘱有鬼,”我说,“你认为她指的是什么?”
“我认为这是她对某事有怀疑,但又摸不清说不出所以然的一种表达方式。”
“看来,可以排除阿伦德尔小姐曾受外部影响,”我沉思般地说,“埃米莉·阿伦德尔那样聪明,她决不会相信任何象唯灵论那样的愚蠢之事。”
“是什么使得你说唯灵论是愚蠢之事,黑斯廷斯?”
我惊奇地注视着他,说:
“我亲爱的波洛——我们见过的那些可怕的女人。……”
他笑了笑。
“我同意你对特利普姐妹所做的估价。特利普姐妹满怀热情,信奉基督教科学派,素食主义,神智学和唯灵论,但不能由于这个事实,就对以上这些学科构成起诉!因为一个傻女人会告诉你很多关于刻有圣甲虫宝石的胡言,那是她从一个无赖商人那里买来的假货,但这没有必要使你对一般埃及学学科进行怀疑!”
“对这一学科我很虚心。我从未研究过她的神秘迹象。但应该承认,很多科学家和学者宣布:确实存在一些不能解释的现象——所以,我们能说这是轻信特利普小姐吗?”
“那么,你相信关于围绕着阿伦德尔小姐头上的光环的胡言乱语吗?”
波洛摆摆手,说:
“我是一般地说说而已——相当不理智的怀疑主义该受斥责。我可以说,我对特利普小姐和她妹妹已形成了一定的看法,我要非常仔细地研究她们提供给我的每一事实。傻女人,我的朋友,总是傻女人,不管她们谈论唯灵论还是政治,谈论性还是对佛教信仰的信条。”
“然而你很注意地听她们讲。”
“听是我今天的任务——听每一个人给我讲关于这七个人的事——当然主要上关于受牵连的五个人。我们已经了解了这些人的某些方面的情况。以劳森小姐为例:从特里普姐妹那里,我们了解到她忠实、无私、超脱世俗之外,总而言之,是一个完美的人。从皮博迪小姐那里,我们得知她老实、有点傻笨,没有企图犯罪的胆量和智谋。从格兰杰医生那里,我们得知她是受气的,她的地位是不稳定的,她是个可怜的‘吓坏了的发抖的母鸡’,我想这是他用的词。从我们那个招待员了解到,劳森小姐是个普通‘人’;从埃伦那儿得知,鲍勃小狗竟藐视她!你看,每个人都从多少有点不同的角度来看她。对其他人也是这样。在说到查尔斯·阿伦德尔的时候,看上去都认为他道德不好。但尽管如此,他们在谈论他时,对他的举止和态度上又多少不同。格兰杰医生宽容地把他叫做‘一个无礼的小恶棍’。皮博迪小姐说他会为了两个辩士,而谋害他祖母。很明显,她认为他是条恶棍,而不是‘呆头呆脑的人’。特里普小姐暗示,他不仅会有犯罪的行动,而且已经干了一回——或者说好几回。这些从侧面了解的情况,很有价值,也很有趣。他们导致我们做下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们自己去观察,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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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特里萨·阿伦德尔
第二天早上,我们照唐钠森医生告诉的地址去找特里萨。
开始,我曾向波洛建议,最好先拜访一下律师珀维斯先生,可波洛强烈地否定了我的想法。
“不行,我的朋友,绝对不行。我们到他那里能说什么呢——为了了解情况,我们向他提出什么理由呢?”
“你的理由经常是现成的,波洛!任何过去用过的谎话都可做为理由,不是吗?”
“相反,我的朋友,象你说的‘任何过去用过的谎话’都不行了。对一个律师说那些谎话不灵。我们会让他——你怎么说的——赶出来,并受到尖刻的责难。”
“噢,好吧,”我说,“那我们就别冒那个险了!”
所以,我刚才说了,我们一早就到特里萨·阿伦德尔住的地方去了。
特里萨小姐的宅邸位于切尔斯区,可俯瞰小河的地方。室内布置是现代式样,相当豪华,有闪烁的镀铬家具和集合图形的厚地毯。
我们等了几分钟厚,一个姑娘走进屋子,好奇地大量着我们。
特里萨·阿伦德尔看上去有尔十八、九岁。个子高高的,身材苗条,一眼看上去颇象用黑、白颜色绘出的一幅夸张的素描画。她的头发乌黑发亮——脸上抹了厚厚的一层粉,使她的脸死人般苍白。她拔了眉,又异想天开地修饰了一番,这样,她的模样显得又奇特,又滑稽。只有嘴唇是唯一又颜色的地方,在白脸衬托下,红得发紫、耀眼。她也给人这种印象——我不知道是怎么给的这种印象,因为她对人实在冷淡,使人厌恶——她精力旺盛,远远超过大多数人。她身上蕴藏着一种没释放出的能量,象扬气起鞭子一样,一旦落下,定会使这种能量迸发出来。
她以冷若冰霜的神态和询问的目光,打量完我,又打量波洛。
波洛厌倦了骗人的把戏(我希望如此)。这次,他递上自己的名片。她用手指夹着名片,把它转来转去。
“我想,”她说,“您是波洛先生?”
波洛彬彬有礼地向她鞠了一躬。
“听候你的吩咐,小姐。你能允许我占用你几分钟宝贵的时间吗?”
她微微模仿波洛的样子,回答说:
“很高兴,波洛先生,您请坐。”
波洛小心翼翼地在一张较矮的方形安乐椅上坐下来。我搬了一把镀铬的直背椅坐下。特里萨随便坐在壁炉前一个矮凳子上,她递给我们两人香烟,我们谢绝了,她自己便点燃了一支。
“你可能早知道我的名字了吧,小姐?”
她点点头,说:
“伦敦警察厅的小矮人,是不是?”
我认为波洛不喜欢特里萨对他的这一描述。他以一种加重的语气说:
“我关心犯罪问题,小姐。”
“真让人毛骨悚然,”特里萨·阿伦德尔以厌倦的声调说,“我想起来我丢了一本亲笔签名的纪念册。”
“我现在关心的事是,”波洛继续说,“昨天我收到你姑姑的一封信。”
她的眼睛——细长的杏仁眼——微微睁大了点,她的嘴里喷出一缕青烟。
“从我姑姑那里收到一封信,波洛先生?”
“小姐,我是这么说的。”
她嘟哝着:
“很对不起,我让您扫兴了。可说真的,您知道世上没有您说的这个人了!我的姑姑全都死了。最后一个姑姑是两个月前去世的。”
“是埃米莉·阿伦德尔小姐吗?”
“是的,是埃米莉·阿伦德尔小姐。波洛先生,您不会从死尸那里收到信,对吧?”
“有时我也从死尸那里收到信,小姐。”
“这多可怕啊!”
她的声音钟出现了一种新的音色—一种突然警觉和留心的音色。
“波洛先生,我姑姑信中说什么了?”
“这个,小姐,目前我还不能告诉你。你明白吗,这是一件有点儿,”——他咳嗽了一声——“微妙的事。”
室内一片沉静。特里萨·阿伦德尔抽着烟。过了一会儿,她说:
“这一切听起来还极为秘密,有意思。但具体说来,我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
“我希望,小姐,你同意回答我几个问题。”
“问题?关于什么方面的问题?”
“有关家庭方面的问题。”
我又一次看见她的眼睛睁大了。
“听上去夸大其词!您能不能举个例子。”
“当然可以了。你能告诉我你哥哥查尔斯现在的住址吗?”
她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她潜伏的能量不见了。好象缩进了一个个贝壳里。
“恐怕我告诉不了您。我们互相通信不多。我想他已经离开英国了。”
“我明白了。”
波洛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讲话。
“这就是您要了解的一切吗?”
“噢,我还有其他一些问题。一个问题是——你对你姑姑分配她遗产的办法满意吗?再一个问题是——你同唐纳森医生订婚有多长时间了?”
“您一会儿问这,一会又问那,您说是不是?”
“Eh bien(这是法文。意思是:那不好吗?——译注)?”
“Eh bien(这是法文。意思是:呃,好。——译注)——既然我们是如此陌生!——我对这两个问题的回答是:这不关您的事!赫尔克里·波洛先生。Cane vousregarde pas(这是法文。意思是:别再管这事情了。——译注)。”
波洛认真地观察了她一会儿,然后站了起来,一点也没有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是这样!噢,好吧,或许这并不令人感到意外。小姐,请允许我祝贺你法国音发得那么准确。也祝你早上好。走,黑斯廷斯。”
我们走到门口时,姑娘又开口了。我又想起吧她比做高悬的鞭子的比喻了。她没有离开她原来的位置,但她说出的两个字却象轻轻地扬了一下鞭子。
“回来!”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