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赖姆塞太太吗?”哈卡斯特有点啥惊。
“不,不,再过去一些。六十二号。马克诺顿先生。他好像只为花园而活着一样,整天泡在园子里做堆肥。说真的,谈堆肥实在是个煞风景的题目——我想你今天来不是谈这个罢——”
“也不尽然,”探长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你或者夫人——昨天可曾在花园里。反正,如你所说,你们家园子和十九号的相接,也许昨天你们正巧看到什么有趣的事发生——或者听见什么的?”
“中午时候,是不是?我是说谋杀案发生在那时候吧?”
“大概是在一点至三点钟之间。”
布兰德摇摇头说;“那时候我们没看见什么。我在这里,维莉骊也是;但我们正在用餐,餐室的窗口又是开向马路,花园里发生什么事,我们就看不见了。”
“你们平常何时用餐?”
“一点左右,有时候一点半。”
“之后你们整个下午都没到花园里去?”
布兰德摇摇头。
“事实上,”他说,“内人通常在饭后便上楼休憩,如果事情不忙,我就在那张椅子上小睡片刻。我是在——呵,大概差十五分三点的时候出门,但很不巧的,我没有到花园去。”
“噢,是这样的,”哈卡斯特叹了一口气说,“每个人我们都要问一问。”
“当然,当然。但愿我能多帮一点忙。”
“你们家真不错。”探长说,“恐怕花了不少钱吧。”
布兰德笑得挺和气。
“啊,我们喜欢好的东西,内人的品味比较讲究。一年前,我们有一笔意外的的收获。维莉骊有一位二十五年未曾见过面的舅舅,留给了她一一一大笔财产,实在是料想不到的事,使得我们的生活从此改观,不再像从前那般拮据,我们还想今年参加几个旅行团,我相信必将颇有收益,譬如像希腊这样的地方,许多学者在演讲里都提起。啊,当然,我是个白手起家的人,没有什么时间去做那种事,但我一直非常有兴趣。
据说把特洛伊①挖掘出来的那个人,是个杂货商。挺有意思的!坦白说,我很喜欢到外国去——不是像平常那样,偶然到巴黎度个周末而已,我心里不时有个念头,但也只是想着好玩罢了,哪天真把这里卖了,然后搬到西班牙,或者葡萄牙,甚至西印度群岛去住。许多人都是这么做的,可以省下不少的所得税,但是内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
①位于小亚细亚西北部的一座古城,荷马的《伊利亚德》曾描述其被毁灭的故事。
——
“我喜欢旅行,但不喜欢住在英国之外,”布兰德太太说,“我们的朋友都在这里——我妹妹也住在此地,大家都认识我们,如果搬到国外去,人生地疏,日子难过。再说,我这儿有个很好的大夫,十分了解我的健康,我不喜欢外国医生,我对他们没有信心。”
“等着瞧好啦!”布兰德先生兴致勃勃地说,“等我们去玩一趟,你可能就会爱上希腊岛。”
布兰德太太的脸色仿佛不以为然的样子。
“船上一定要有位可靠的英国医生啦!有没有呢?”
“当然会有。”她的丈夫说。
他送哈卡斯特和柯林走到门口,再次说他是多么抱歉没有帮上忙。
“如何?”哈卡斯特说,“你认为他怎样?”
“我不会让这种人替我盖房子,”何林说,“我要的是那种有奉献精神的人,不是这种不诚实的小建筑商。说到你。你也算是碰错了案子。假设说,布兰德为了继承他太太的财富,再娶上一个金发美女,阴谋让他太太吃了砒霜,或是将她推落爱琴海——”
“等这件事真发生了,我们自会处理,”哈卡斯特探长说,“目前我们是要操心的是‘这件’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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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威尔布朗姆胡同六十二号的赖姆塞太太,正对自己鼓励地说;“两天,只要再两天!”
她掠一掠额前的湿发。厨房传来一声巨响。赖姆塞太太真不想去探究那碰撞声。噢,啊——只有两天。她踱过廊道,猝然推开厨房的门,声音比三周前要温和许多:“看你干的什么好事?”
“对不起,妈。”她儿子毕尔说,“我们只是拿这些锡罐当保龄球玩;没想到它们竟滚进放瓷器的柜子底下。”
“我们不是故意的。——毕尔的弟弟泰德跟着说。
“啊,把那些东西拾起来;放回柜子里,然后把摔破的扫起来;倒在垃圾筒里。”
“噢,妈,不是现在罢。”
“就是现在”“叫泰德去做。”毕尔说。
“说得真好听,”泰德说,“有事情总是往我身上推,如果你不做,我也不做。”
“你要做。”
“我不做。”
“要我修理你。”
“你敢!”
两个孩子扭在一起,泰德被逼到桌子边,桌上一碗蛋摇摇欲坠。
“嗐,到厨房外面去!”赖姆塞太太一边喊道。一边将孩子们推进去,关上门,然后捡拾地上的锡罐,清扫破瓷。
“只要再两天。”她心里想;他们就要回学校去,想一想就叫做母亲的觉得如登天堂。
她依稀记得一位女专栏作家说过这样的谑言:女人一年里头只有六个快乐的日子,每逢假期的第一天和最后一天。赖姆塞太太手里扫着心爱的餐具碎片,心头禁不住为这句话点头。想想五个礼拜之前,她是以多么喜悦的心情期待儿子们回家,现在呢?“啊,明天,”她每次对着自己说;“明天毕尔和泰德就要问学校去了。简直让我等不及了!”
五个礼拜前,她在车站迎接他们时的心情是多么欢欣。孩子们的感情又是多么的激动!他们兴奋地在屋子里和花园里,又跑又跳。她还特别烤了一个蛋糕给他们配茶。而如今——
她所期待的又是什么呢?一个完全平静的日子。无需忙着煮饭,也没有做不完的杂事。她爱孩子——他们是好孩子,那是不用多说的。她为他们感到骄傲,但他们也真累人,一会吵着喝,一会儿吵着吃,精力旺盛,闹声不绝于耳。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沙哑的叫声,警觉地扭过头,没事。
他们到外面园子里去了。这样子好些,那儿有的是空间让他们活动,可是他们可能会干扰到邻居,她祈祷他们不要去招意黑姆太太的猫。她这样担心,坦白说,并非为了猫的缘故,而是因为黑姆太太园子周围的铁丝很容易钩破衣服。她匆匆对早已准备好在化妆台上的急救箱瞥了一眼,这倒不是她对精力旺盛的儿童期的自然意外过分的大惊小怪.事实上,意外发生后她不变的第一句话永远是:“跟你们说过多少次啦!
叫你们不要在客厅里流血,要流就到厨房去,那里有塑胶地板,我可以清洗。”
蓦然一声尖叫半途停了下来,跟着阒然无声,赖姆塞太太心头一提,这样寂静太不自然了。她踟躇地立在那里,手中拿着扫起碎瓷的备箕。厨房的门打开了,毕尔站着,十一岁的脸孔上露出一种不寻常的兴奋表情。
“妈,”他说,“外面有探长和另一个。”
“噢,”赖姆塞太太松了一口气说,“亲爱的,他有什么事吗?”
“他要找你,”毕尔说,“我看一定是关于谋杀的事。你知道,佩玛繻小姐的家,昨天发生的事。”
“我不知道他为何来找我。”赖姆塞太太的声音里有些许懊恼。
生活就是这样,一事未了又一事,她心里想着。偏偏探长选在这尴尬的时候,让她如何来得及弄好马铃薯准备爱尔兰炖肉?
“嗐,好吧,”她叹了一声说,“我就来了。”
她将碎瓷投入水槽下的垃圾筒里,洗洗手,把头发掠顺,正准备跟毕尔出去,毕尔早已不耐烦地说;“噢,快啊!妈。”
赖姆塞太大走进起居室,毕尔紧紧贴在旁边。室里站着两个男人。小儿子泰德招呼着他们,瞪着两只钦慕的大眼睛。
“赖姆塞太太吗?”
“早安。”
“孩子们一定告诉过你,我是哈卡斯特探长。”
“实在抱歉,”赖姆塞太太说;“非常不凑巧。今早特别忙碌。需要很多时间吗?”
“不要,几分钟就好了,”哈卡斯特探长保证地说,“我们可以坐下来吗?”
“哦,是的,请坐,请坐。”
赖姆塞太太坐在一张高背椅上,不耐烦地看着他们。她心里怀疑,恐怕不只几分钟吧。
“你们两个可以不必留在这里。”哈卡斯特堆着笑脸。
“咦,我们才不走。”毕尔说。
“我们不走。”泰德回响着。
“我们要听你说。“毕尔说。
“是啊!”泰德又加了一句。
“流了好多血吧?”毕尔说。
“那人是小偷吗?”泰德说。
“不要说话,孩子们,”赖姆塞太太说,“你们没听见——
哈卡斯特先生的话吗?他并不需要你们。”
“我们不走,”毕尔说,“我们要听。”
哈卡斯特走到门口,打开门,望着孩子们。
“出去。”
只有两个字,平静地说出来,却具有莫大的权威。两个孩子乖乖地站起来,拖着脚步,走出房间。
“实在不简单,”赖姆塞太太打从心底佩服地说,可是我为什么做不来呢?”
但她再一想,她是孩子们的母亲。她听说过,她的孩子到了外面就和在家里完全不一样。做母亲的总是比较纵容孩子,然而别人毕竟不是自己,不愿意看见不听话的孩子。但是孩子在家彬彬有礼,出外却惹是生非,引人告议,恐怕更糟糕吧——是的,一定更糟糕。当哈卡斯特探长折回来坐下时,她想起来他们今天来访的目的。
“如果你们想知道十九号昨天发生的事,”她紧张不安地说;“我真地无法帮上什么忙,探长。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甚至不认得住在那屋子里的人。”
“住在那房子里的是一位佩玛繻小姐,她眼睛失明,在亚伦堡学院工作。”
“噢,是这样子啊,”赖姆寒太太说,“胡同那一边的人,我恐怕一个也不认得。”
“昨天下午十二点半至三点钟之间,你本人在家吗?”
“哦,在的,”赖姆塞太太说,“我得煮饭,但是三点钟之前我出门了,我带孩子们去看电影。”
探长从口袋里抽出照片,递给她——
“请你告诉我,过去看见过这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