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建筑物,显然是几年之前才加盖上去的。无疑地,这一定是他此行朝拜的目的地。他来

到栅门前,见门上挂有“克洛斯海吉斯”的名牌。他细心端详这幢房子。这是一幢该是

本世纪初建造的普通住宅,也说不上美或丑,平凡两个字该是最恰当的形容字眼了。花

园远比房舍本身来得漂亮得多,显然当年曾经细心照料爱护过,尽管如今已显得有些凋

零了。然而,草坪仍是修剪得绿油油的,花圃也不少,还有一些费心培植的菜园,多少

点缀了一些景色。这座花园的确是挺整齐的。白罗推想:他们一定是雇有园丁来管理的。

此外,也一定有人下了自己的心血,因为他注意到靠房子的一角,正有个妇人弯着身子

在花圃上工作,他猜想大概是在扎大利花。那妇人的头部展现着一团夺目的金黄发色。

她很高、很瘦,肩膀却很宽。他拉开栅门的门栓,朝着正房走了过去。那妇人转过头来,

然后整了整衣衫,转身朝他好奇地望着。

她站在原地,等他发话,左手中垂落着一绺扎花用的麻线。他注意到,她脸上有些

疑惑的神色。

“有什么事吗?”她说。

白罗,全副外国人的礼节,摘下了帽子在身前一挥,躬身施了一礼。她的目光充满

神异地投射在他的胡子上。

“芮斯德立克太太?”

“是的,我——”

“希望我没有惊扰您,夫人。”

她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没有。你是——”

“我答应要来拜望你们的。我一位友人雅兰·奥立佛夫人——”

“喔,当然了。我知道你一定是白瑞先生。”

“白罗先生,”他改正她,特别强调自己名字的第二个音节。“赫邱里·白罗,请

多指教。我路过此地,冒昧来拜访,是希望能有荣幸向罗德立克·霍斯费尔德爵士问

安。”

“是的。诺蜜·劳瑞玛告诉我们你或许会来的。”

“希望不会打扰你们。”

“呵,一点也不会。雅兰·奥立佛上个周末到这儿来过的,她跟劳瑞玛夫妇一起来

的。她写的书很有意思,对不对?不过,也许你对侦探故事是不会喜欢的。你本人是侦

探,是不?——真的侦探?”

“我是个如假包换的侦探。”赫邱里·白罗说。

他注意到她挤出了一丝微笑。他就进一步地再端详她,她的容貌属于刻意妆扮出的

那种俊朗,她的金黄头发梳整得很硬实。他在想:会不会她内心里不自觉地抓不住自己,

说不定在装出一副在花园中忙碌的英国主妇身份时,表现得并不技巧。他有点不解她的

家世背景到底如何。

“您这个花园可真不错。”他说。

“你喜欢花园吗?”

“可比不上英国人这么喜欢花园,英国人对花园真有天份。花园对我们可没有对你

们那么重要。”

“你是说对法国人吗?”

“我不是法国人,我是比利时人。”

“喔,可不是吗。我记得奥立佛太太提起过你曾经在比利时警察界工作过?”“不

错。我嘛,是一只比利时的老警犬。”他很礼貌地笑了一声,挥着手说:“可是你们的

花园,我真佩服你们英国人,五体投地!拉丁民族的人喜欢大气派的花园,那种小型凡

尔赛古堡中的花园;当然,他们也创始了菜园。菜园是不能没有的,在英国你们也有菜

园,不过你们是学法国的,也不像疼爱你们的花卉那般照顾菜园。嗯?我说的对不对?”

“是的,我想你说的不错。”玛丽·芮斯德立克说:“请到房里坐吧。你是来看我

舅父。”

“我来,正如您说的,是拜望罗德立克爵士,但是,也是向夫人您问安的。而且,

经常有幸的话,也向美人致敬。”

他又施了一躬。

她略带羞态地笑了一声。“你真不要如此恭维我了。”

她引路穿过一道敞开的法国式落地窗,他跟在后面。

“我在一九四四年见过你舅父。”

“可怜的舅父,他真的老得差不多了。我怕,他的耳朵非常重听了。”

“我遇见他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他大概早忘了我了。那是一次有关间谍与某种科学

发明研究的事,那项发明全靠了罗德立克爵士的创造才华。但愿他肯见我。”

“喔,我相信他一定很乐意的,”芮斯德立克太太说:“在今天这种日了里,他的

生活也挺无聊,我得常跑伦敦——我们想在那边找个合适的房子。”她叹了口气又说:

“老年人,有时候是很难服侍的。”

“我了解,”白罗说:“经常,我自己也是很难伺候的。”

她笑了。“呵,怎么会呢,白罗先生,你怎么能说自己老呢?”

“有时候,别人会这么说我的,”白罗说,叹了口气。“多半是年轻的女孩子。”

他颇伤感地加了一句。

“她们这真是很不客气,我们女儿可能就会这么做的。”她说。

“喔,你有个女儿?”

“是的。起码也是个继女。”

“希望有荣幸见到她。”白罗很礼貌地说。

“这,很抱歉,她不在家。她在伦敦,在那儿工作。”

“年轻女孩子,这年头都要工作。”

“每个人都应该工作的呵,”芮斯德立克太太含含混混地说:“就是结了婚,还总

是有人劝她们回到工厂或学校去工作。”

“有没有人劝您回去作什么工作呢?夫人?”

“没有。我是在南非长大的,我随先生才到这里不久——这儿的一切——我还感到

很陌生。”

她四周环顾了一巡,白罗发觉她似乎对这房中缺乏一种热忱。这屋中装潢挺讲究,

却很世俗,没什么个性。墙上悬挂的两幅巨大肖像,为屋中点缀了唯一的特殊气氛。一

幅是一个薄嘴唇穿一袭灰色晚礼服的女人。对面墙上的一幅是一个大约卅来岁的男人,

一股精力过剩的神情。

“您女儿,我猜想,一定感到乡间生活很单调吧?”

“的确,她还是在伦敦比较好,她不喜欢这儿。”她突然停下话来,之后,才很勉

强地挤出了最后一句话:“而且,她不喜欢我。”

“不可能吧。”赫邱里·白罗一副老派殷勤地说。

“怎么不可能!哎,我想这也是常事。我想女孩子总是不太容得下继母的。”

“你女儿很喜爱自己的亲生母亲吗?”

“我想她一定是的。这女孩子很难缠,我想多半的年轻女孩子都是这样的。”

白罗叹了一口气说:“如今父母是更不容易驾驭女儿了,不如以前美好的老日子

了。”

“可不是吗。”

“我不该这么说,夫人,不过,我不能不表示遗憾,她们在选——该怎么说——呃,

男朋友,是不?可真是不谨慎呵。”

“诺玛最让她父亲担心的也正是这个问题。不过,我觉得抱怨也没用,人总是不经

一事不长一智的。我得带你去见罗迪舅父了——他在楼上有自己的房间。”

她带他走出了这个屋子。白罗扭头又回顾了一眼。真是个乏味的屋子,若不是那两

幅画像,真是一点个性也没有。从画中女人的衣服来判断,一定是许多年前的作品了。

如果那就是第一任芮斯德立克夫人,白罗心想:我也不会喜欢她的。

他说:“这两幅画像挺不错的,夫人。”

“是的,蓝斯伯格画的。”

这是廿年前很出名,索酬极高昂,又被人超之若惊的一位人像画家。他那种细腻、

自然主义的风格,如今已经过时,自他死后,也投人再谈起过他。他的人像模特儿有时

被人嘲笑为“服装道具”,但是白罗却认为事实绝不止于此。他推测:在作品浑润的外

表之后,蓝斯伯格毫不费力却不露痕迹地掩饰了他所要表达的嘲讽。

玛丽·芮斯德立克边说边走上了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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