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自己有病什么的。”

“她是有病。”

“好吧,就算她有病吧。任何有脑子的女人也会找个大夫给她开一些抗生素之类的

药,她好老躺在床上。”

“她认为是我作的,我父亲也这么想。”

“我告诉你,诺玛,这都是你脑子里胡想的。”

“你只是跟我这么讲,大卫,你是在安慰我。如果说真是我给她那东西的呢?”

“什么意思,如果?你一定晓得你作了没有。你不会这么傻吧,诺玛?”

“我不知道。”

“你又来了。你老是这么说。一遍又一遍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不懂,你根本一点也不懂什么是恨。我第一眼看见她就恨她。”

“我知道。你告诉过我的。”

“怪就怪在这里。我告诉过你,可是我却不记得告诉过你。你看是不是?我常常—

—跟人说好些事情。我告诉别人我要做的事,做过的事、或是要去做的事。可是我根本

记不得告诉过他们那些事情,就好像我心里在想这些事情,有时候一下子就跑了出来,

我就对人说了。我跟你说过,有没有?”

“这——哎呀——听我说,不要又说这些了。”

“可是我对你说了?是不是?”

“好了,说了的!可是人常喜欢说什么‘我恨她,我要杀了她。我想把她毒死!’

这类的话。不过,这只是孩子气,你知道嘛,好像还没长大。这是很自然的事。孩子都

常说。‘我恨这个,恨那个。我要把他脑袋砍下来!’孩子在学校都喜欢说,特别说那

些他们特别讨厌的老师。”

“你认为就仅是这样吗?可是——这么说,好像我还没长大嘛。”

“呃,在某些方面你是没长大。你只须振作起来,认清这都是多么傻的事。就说你

恨她吧,又怎么样呢?你已经离开家了,你不必跟她住在一起呀。”

“我为什么不应该住在自己家里——跟自己的父亲一起住?”诺玛说:“不公平,

太不公平。先是他跑掉把我母亲抛下,如今,他刚回来要跟我在一起的,可是他又娶了

玛丽。我当然恨她,她自然也恨我。我常想杀了她,常常在想各种法子。我一想到这些,

心里就很舒服。可是后来——她却真的病了……”

大卫很不安地说:

“你没把自己当作个巫婆之类的人吧,有吗?你没有做个蜡人用针去扎这一类的事

吧?”

“哎,没有!那样太可笑了。我作的是真事,很真的。”

“跟我说,诺玛,你说的真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瓶子在那儿,我抽屉里。我打开抽屉就发现了。”

“什么瓶子?”

“龙牌杀虫剂。特选的除草剂,瓶上贴的标签是这样写的。装在深缘色瓶子里,那

种可以喷东西的。上头还写着:小心,有毒。”

“是你买的?还是拣到的?”

“我不知道我从哪儿弄来的,可是的确在我抽屉里,而且已经用了一半了。”

“所以你——你——你就记起——”

“是的,”诺玛说:“是的……”她的声音更含混,几乎有如梦呓一般。“是的……

我想就在那时我一切都想起来了。你也这么认为,是不?大卫?”

“我对你实在不知该怎么想,诺玛。我真不知道,我想你大概是自己编出来的,对

自己说的。”

“可是她进医院去检查了呀。他们说搞不清,查不出她有什么不对,她就回家了—

—可是病又发了,我就开始害怕。父亲也开始以那种怪异的眼光看我,医生到我们家来,

跟父亲关在他的书房里密谈。我跑出房外,爬到窗口想听他们说些什么。他们两人在计

划,要把我送到一个地方去关起来,把我送到那里去接受‘一系列的治疗’什么的。你

看,他们不是认为我疯了嘛,我怕死了……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作了什么或没有作什么。”

“你就是这时才逃走的吗?”

“不是——那是后来的事——”

“告诉我。”

“我不愿意再谈那个了。”

“你迟早总得让他们知道你哪儿呀——”

“我不要!我恨他们。我恨我父亲跟恨玛丽一样深。我但愿他们死了,两个都死掉。

然后——然后我就会再快乐了。”

“别这么激动!听我说,诺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停顿了一下:“我是不喜欢

结婚那一套劳什子的……我是说我一辈子也不会那么作的——反正好多年内还不会。我

不愿意把自己拴起来——可是我想,我们可以作的是,你知道的,结婚,去公证登记结

婚,你得告诉他们你已过了廿一岁了,把头发卷起来,穿些漂亮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

老一点。我们一结了婚,你父亲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他不能把你送到你说的那个什么

鬼‘地方’去了,他一点力量也没有了。”

“我恨他。”

“你好像没人不恨。”

“只恨我父亲跟玛丽。”

“好了,总之,一个男人再婚也是很自然的事。”

“可是别忘了他对我母亲是怎样的。”

“可是那不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吗?”

“是的。我还很小,可是我记得。他跑掉了,把我们抛弃了。他只在圣诞节寄礼物

给我——本人从没来看我。到他终于回来的时候,如果我是在街上遇到他,我根本认不

出他来。那时我心中根本没有他。我想他准是把我母亲也关起来过。她以前一有病就被

送走了,我也不知道送到哪里去了。我不知道她有什么病,我有时在想……我怀疑,大

卫。我想,你晓得,大概我脑子有问题,有一天我也许会做出真正可怕的事,比方说那

把刀。”

“什么刀?”

“没什么。只是一把刀。”

“唉!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想上头染了血迹——是藏在——我的丝袜下面的。”

“你记得在那儿藏了刀的吗?”

“好像记得,可是我不记得在那之前我用过没有。我记不起我那天是哪儿……那天

晚上一个钟头过去了。整整一个钟头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我一定去过什么地方也

做过什么事。”

“嘘!”他见女服务后走了过来,连忙叱住了她。“你会没问题的,我会照顾你,

我们再叫点什么,”他拿起菜单,大声地对女服务生说:“来两客土司加烤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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