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无所获——一无所获,”波洛自言自语道,“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何是
好。我现在非常能理解斯彭斯警监为什么会感到失望了。但是,这对我来说应该有所不
同。斯彭斯警监是个好心、勤奋、工作努力的人。但我,我是赫尔克里·波洛!对于我
来说,总应该有所发现。”
他的一只光洁铮亮的皮鞋踩到了一个小水洼里,溅上了一两点泥污。他赶紧将脚撤
了出来。他是了不起的赫尔克里·波洛,但他也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他的鞋也会夹脚。
他走进了邮局。
邮局里靠右边的一侧是办理邮寄业务的;左侧陈列着各种各样的商品货物,包括糖
果、食品杂货、五金器具、金属制品、生日卡片、针线包,还有小孩子的衣服等等。
波洛慢慢走上前,想买些邮票。一个女人急忙迎了过来接待他。这是个中年女人,
眼睛敏锐而明亮。波洛心想,这个地方毫无疑问是布罗德欣尼村消息最集中的地方。那
个女人的名字却有点不合适,她叫斯威蒂曼太太。
“十二便士。”斯威蒂曼太太说着,敏捷地从一大本中撕下了邮票。“这总共是四
先令十便士,您还要点儿别的什么吗,先生?”
她急切地注视着他。从她身后的门里,探出了一个女孩儿的脑袋,明显地想听两人
说话,她头发乱蓬蓬的。
“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波洛严肃地开口说。
“是的,先生。”斯威蒂曼太太附和道,“您是从伦敦来的吧?”
“我希望您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波洛带着轻微的笑容说道。
“噢,不,先生,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斯威蒂曼太太一副漫不经
心的样子。
“您知道麦金蒂太太。”波洛提了一句。
斯威蒂曼太太摇了摇头。“那是件令人难过的事情——很令人震惊。”
“我想您对她非常了解吧?”
“噢,是的。我敢说,我和布罗德欣尼的所有人一样,都很了解她。她每次来这儿
买东西,总要和我聊上一会儿。是啊,出了这事儿,真是可怕;现在还没结案吧?或者
我听人这么说过。”
“就詹姆斯·本特利是否有罪,从某种角度来讲,目前还存在疑点。”
“啊,”斯威蒂曼太太说道,“警官抓错人又不是头一回了,虽然在这个案子中我
不愿意这么说。我也不应该想他是否真的有罪。他是那种容易害羞、尴尬的人,但对人
不会构成什么威胁。您也会这么想的。不过,这种事儿是很难说的,对不对?”
波洛请她拿纸和信封。
“当然可以了,先生。请到柜台这边来。”斯威蒂曼太太急忙跑到左边柜台下面坐
了下来。
“难以想像的是,如果不是本特利先生杀的人,那么究竟会是谁呢?”
她说着,把手伸到架子最上层,取纸和信封。
“有时候,我们这儿确实有一些很可恶的流浪汉,也很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个人发现
窗户没关严,就跳了进去。但是他总不会把钱丢下不要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三十英
镑啊,给您,先生。这是很好看的蓝色信纸,配这些信封也很漂亮。”
波洛接过东西并付了钱。
“麦金蒂太太从未提过她害怕什么人或什么人使她感到紧张吗?”他问。
“她没这样对我说过。她不是个胆小、容易害怕的人。有时候,她在卡彭特先生家
呆到很晚——他们家住在山顶上,他们家经常请客人吃晚饭并住在那儿。麦金蒂太太有
时晚上到那儿去帮忙洗洗涮涮,经常半夜里才从山上下来,我可不喜欢那么做,天很黑,
再从山下走下来。”
“您了解她的侄女吗?就是伯奇太太。”
“我只是和她见面时打个招呼,她有时会和她丈夫一起到这儿来,麦金蒂太太死后,
他们继承了一点儿钱。”她用目光锐利的黑眼睛看了看他。“啊,那是自然的了,对不
对,先生?你总不能自己带走,你的亲骨肉得到它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噢,是的,是的。我对此表示完全同意。麦金蒂太太喜欢她的侄女吗?”
“是的,非常喜欢,先生。我认为她的爱表示得过于明显。”
“她也喜欢她侄女的丈夫吗?”
斯威蒂曼太太的脸上出现一种逃避似的表情。
“据我所知是这样的。”
“您最后一次看见麦金蒂太太是在什么时候?”
斯威蒂曼太太想了想。
“嗯——让我想想看,那是什么时候呢,埃德娜?”
埃德娜在台阶上喘着气,没有回答。
“是不是她遇害的那天呢?”
“不,不是。是她死的前一天——或者是在那一天以前。啊,是的,是星期一,这
就对了,她是在星期三被害的。那天,她买了瓶墨水。我想她是想写封信吧。”斯威蒂
曼太太聪明地说道。
“有这种可能。那天她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吧?她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没有,我认为是没有。”
喘着粗气的埃德娜从门口闯进了店里,突然插嘴说道:
“她那天不一样!”她肯定地说,“她为什么事儿感到高兴——不是十分高兴,而
是很激动。”
“也许你是对的,”斯威蒂曼太太说,“我当时没注意到这一点儿。现在你这么一
说,我倒想起来了,她是有点容光焕发,神高气爽。”
“您还记得她那天说过什么话吗?”
“通常我记不得和人说过什么,但是,因为她被谋杀了,警察又再三地盘问,还有
诸如此类的事情,使我想起来了。她当时根本没提任何和詹姆斯·本特利有关的事儿,
这一点我很肯定。她谈了一点儿卡彭特一家的情况,还有厄普奥德太太——这些都是她
干活的人家,这您是知道的。”
“啊,是的。我本打算问您她在这里具体都替哪些人家干活儿?”
斯威蒂曼太太立刻回答说:“星期一和星期四她去萨默海斯太太那儿帮忙,也就是
您现在住的那家旅馆,对不对?”
“是的,”波洛叹了口气。“我看是没有别的地方可住吧?”
“在布罗德欣尼没有,您在那个地方住不太舒服吧?萨默海斯太太是个好人,但她
不会照料房子,那些从国外回来的女人都是那个样子。总是把家里弄得乱糟糟的,什么
时候去都得重新打扫。麦金蒂太太总是这么说。是的,星期一下午和星期四上午去萨默
海斯太太的旅馆里帮忙;然后在星期二上午到雷德尔医生家,下午去厄普奥德太太家;
星期三去韦瑟比太太家;星期五到卡彭特夫人那儿。厄普奥德太太上了年纪,和她的儿
子一起住,她们有一个女仆,可她是个新手,麦金蒂太太通常是每星期去一次,把事情
给整理出个头绪来;韦瑟比先生和太太好像从来用人也用不长,韦瑟比太太常年体弱多
病;卡彭特家很漂亮,经常招待客人。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听了这句关于布罗德欣尼人的最后评语,波洛走出了邮局,重新来到大街上,他慢
慢走上山坡,朝他住宿的“长草地”旅馆走去。他衷心地希望那罐早已膨胀变大的罐头
里的食品和染着血迹的豆子都已经按萨默海斯太太的预先安排,在中午时被吃完了,而
不必作为晚餐拿来招待他。但是,也还会有别的让人怀疑的类似的罐头,在“长草地”
旅馆的这种生活肯定有它本身的危险。总的来说,这一天令人失望,他有什么收获呢?
那个詹姆斯·本特利有一个朋友,无论是他还是麦金蒂太太都没有任何仇人。那位
麦金蒂太太在她死去的两天前,神色激动,还买了一瓶墨水,波洛突然停住了脚步,牢
牢地站在了原地。
难道这是一个有用的、值得思考的线索吗?难道他终于有所发现了吗?
他慢慢问自己这些问题,为什么麦金蒂太太想要买一瓶墨水?斯威蒂曼太太对此所
做的回答相当严肃,她猜她是想要写一封信,这样就有了重大发现——这一重要事实几
乎逃过了他的注意。因为对他来说,就像对绝大多数人一样,写一封信是一件极其平常
的事情。但是,对麦金蒂太太来说,就非同寻常了,对她而言,写信是如此的不同寻常,
以至于如果她想这么做的话,她就必须特意出门一趟,去买一瓶墨水。那么,麦金蒂太
太以前就很少写信。斯威蒂曼太太在邮局里工作,对这样一个事实肯定是不会搞错的。
但是,麦金蒂太太就在她死去两天之前写过信。她究竟是给谁写信呢?又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