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洛想,既然他好像并不在乎,也许干脆还是让他被处死的好……
不行,他不能这么想。
斯彭斯警监的声音打断了这些胡思乱想。
“我们的会面,”波洛说,“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是毫无建树。本特利本来可
以记得的任何有用的情况他都得记住——他所记得的事都模糊不清摇摆不定,很难由此
做出判断。麦金蒂太太看到《星期天彗星报》上那篇文章感到激动,并且告诉了本特利,
尤其是她不断重复说‘与那件案子有关的某个人’住在布罗德欣尼。”
“和那桩案子有关?”斯彭斯警监敏锐地问道:
“我们这位朋友拿不准,”波洛说,“他相当疑惑说是克雷格一案——可是克雷格
案件是他惟一听说过的案子,也很可能是他所能记得的惟一的案子。但是‘某一个人’
是女人。他甚至引用了麦金蒂太太的原话。某一个人如果是真相大白的话就不会这么骄
傲了。”
“骄傲?”
“是啊,”波洛赞赏地点点头,“很意味深长的一个词,对吗?”
“难道没有线索查出这位骄傲的女士是哪一位吗?”
“本特利的意思是指厄普沃德太太——可是,就我而言我难以相信!”
斯彭斯摇摇头。
“很可能是因为她是一位骄傲专横惯于颐指气使的女人——非常突出,我应该说,
不可能是厄普沃德太太,因为厄普沃德太太死了,死因和导致麦金蒂太太死亡的原因完
全相同——因为她认出了一张相片。”
波洛难过地说:“我警告过她。”
斯彭斯气愤地喃喃道:
“莉莉·甘博尔!就年龄而言,只有两个人有可能性,伦德尔太太和卡彭特夫人。
我不怀疑那位亨德森姑娘——她有背景。”
“其他两位就没有吗?”
斯彭斯叹了口气。
“你知道现如今都是怎么回事。战争搅乱了一切。莉莉·甘博尔的那所劳教学校,
以及它所有的档案文件被一场空袭全都炸毁了。再看看人吧,世界上最难办的事情就是
验证人的身份。就拿布罗德欣尼来说——我们对布罗德欣尼的居民中惟一有所了解的是
萨默海斯一家,他们家祖祖辈辈在那里住了有三百年。还有盖伊·卡彭特,他是工程技
术世家卡彭特家族的一员。所有其余的人是——我该怎么说——流动人口?伦德尔医生
是注册过准许开业的医生,我们知道他在哪里受过训练以及他实习行医到过的地方,但
是我们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他的妻子是都柏林附近的人。伊娃·卡彭特,在她嫁给盖
伊·卡彭特之前是个年轻漂亮的因战争失去丈夫的寡妇。现在任何人都可能成为年轻漂
亮的战争寡妇。再看看韦瑟比夫妇——他们好像绕着世界漂来漂去,到过世界各地。为
什么?其中有原因吗?他贪污过银行的巨款吗?或者他们有过什么丑闻吗?我不是说我
们调查不清楚这些人的来由背景。我们能查出来——可是这需要时间。这些人自己是不
会帮助你的。”
“因为他们有些事情要隐瞒——但是又不必动杀机。”波洛说。
“千真万确。也许是陷进了一场官司,也可能是由于出身低微,或许是诽谤丑闻或
桃色新闻。但是不管是什么,他们都经历了许多痛苦遮掩真相——这就给揭开真相带来
了困难。”
“但是,并非毫不可能。”
“啊,不,不是不可能,只是要费些时间。如我所说,如果莉莉·甘博尔现在布罗
德欣尼村,她要么是伊娃·卡彭特,要么是希拉·伦德尔。我查过她们——只是例行公
事——我就是这么说的。她们说当时两人都在家——都是单独在家。卡彭特夫人瞪大眼
睛,一副无辜的模样。伦德尔太太神经紧张——但是她就是那种紧张的人,你不能忽略
这一事实。”
“是的,”波洛沉思着说道,“她是那种神经紧张的人。”
他在想伦德尔太太在“长草地”旅馆花园里时候的情景。伦德尔太太收到过一封匿
名信,或者至少她是这么说的。他像从前一样对这句话感到奇怪。
斯彭斯继续说道:
“我们必须倍加小心——因为即使其中一个确实有罪,而另一个则是无辜的。”
“而且盖伊·卡彭特是一位前途美好的议会议员,是当地的重要人物。”
“如果他真犯有谋杀罪或者是一位帮凶,那也救不了他。”斯彭斯语气严厉地说。
“我知道。但是你必须要查清楚,对不对?”
“这是当然。不管怎么说,你会同意,就在她们两个人之中,对不对?”
波洛叹了口气。
“不——不——我不会这么说。还存在其他的可能性。”
“举个例子好吗?”
波洛沉默了片刻,然后他换了一种语调,几乎是闲聊似的问道:
“人们为什么保存照片?”
“为什么?天晓得!为什么人们保存各种各样的东西——废物——破烂,大大小小
星星点点的毫无价值的东西。他们就这么做——就这么回事。”
“在某种意义上我同意你的看法。有些人保存东西。有些人则一用完马上就把东西
一古脑扔掉。是的,这是由于各自禀性不同而已。但是,现在我特别指的是照片。为什
么人们特别要保存照片呢?”
“如我所说,因为他们不爱扔东西。或者是因为照片提醒他们——”
波洛猛然截住了这句话:
“千真万确。照片提醒他们。现在我们重新提出这一问题——为什么?为什么一个
女人保存她自己年轻时候的照片呢?依我说,第一个原因是,最主要在于虚荣心。她曾
经是个漂亮姑娘,她保留一张自己的照片以提醒她,自己原来多么漂亮。当她照镜子发
现自己容颜已老时,这张照片会给她鼓舞和勇气。也许她可以对一个朋友说,‘我十八
岁时就是这副模样……’然后,她叹息岁月的流逝……你同意吗?”
“是——是的,我应该说这种情况千真万确。”
“那么说,这就是第一条原因,虚荣心。现在,我们来谈谈第二条原因,怀旧。”
“这是一回事吗?”
“不,不,不完全是。因为这会使你不仅保存自己的照片,而且还保留别人的照
片……一张你已经结婚的女儿的照片——当她还是孩提时,身围薄纱,端坐在壁炉前的
地毯上。”
“我见过一些这种照片。”斯彭斯咧嘴笑了。
“是的。有时候照片上的人觉得很尴尬,而母亲们却喜欢这么做。儿女们则经常保
存他们母亲的照片,尤其是他们的母亲年轻早逝的情况下。这是我母亲做小姑娘时的模
样。”
“我开始明白你的思路了,波洛先生。”
“还有第三个原因,第三种可能性的理由。既非虚荣心,也非怀旧,亦非爱情——
也许是仇恨——你对此有何评论?”
“仇恨?”
“是的。为了保持对活着的人复仇的欲望。有人伤害过你——你或许会保留一张照
片提醒你。你不会吗?”
“但是肯定不适用于这个案子。”
“不会吗?”
“你在想什么?”
波洛低语道:
“报纸文章提供的情况经常不准确。那份《星期天彗星报》上说,伊娃·凯恩受雇
于克雷格家做保姆。而事实是这样吗?”
“是的,正是这样。但是,我们正是假设,莉莉·甘博尔才是我们要寻找的人。”
波洛突然从坐着的椅子上站直了身体。他伸出一只食指指着斯彭斯。
“看,看看莉莉·甘博尔那张照片。她不漂亮——不!坦白地说,她牙齿暴突又戴
这副厚厚的大眼镜,她显得面目丑陋可憎。那么,没有人会因为我们刚才提到的第一条
原因保留这样一张照片。没有一个女人会出于虚荣心保存这张照片的。如果伊娃·卡彭
特或希拉·伦德尔,她们俩都是长相好看的女人,尤其是伊娃·卡彭特,如果她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