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午餐后,瑞利大夫到医院去了。柯尔曼先生要进城去取一些东西。雪拉小姐问我,

是想到城里逛逛呢,还是留在家里。她说,柯尔曼先生一小时之后会回来接我。

“有什么可以看看的地方吗?”我问。

“有一些很别致的地方,”雪拉小姐说,“但是,我不知道你是否喜欢。那里非常

脏。”她的这种说法使找有点儿火。我始终不能了解,为什么一个地方只要别致,脏一

点儿就可以原谅。

未了,她带我到俱乐部。那地方面对着河,倒很可喜。那里有英文报纸和杂志。

我们回来的时候,柯尔曼先生尚未到:于是我们就坐下来聊天。不知为什么,我们

聊得并不轻松。

她问我是否见过雷德纳太太。

“没有,”我说,“只见过她的先生。”

“啊,”她说,“不知道你对她会如何想法。”

对这个,我没说什么。于是,她接着说下去:“我很喜欢雷德纳博士。人人都喜欢

他。”

我想那就等于说:你不喜欢他的太太。

我仍然没说什么,不久,她突然问:“她怎么了,雷德纳博士对你说过吗?”

我不打算在尚未见到病人之前就说她的闲话。所以,我便含糊其词地说:“听说她

的身体不大好,需要人照顾。”

她哈哈大笑——那是一种恶意的笑声——刺耳而且粗鲁。

“哎呀,”她说,“有九个人照顾她,难道还不够吗?”

“我想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我说。

“有工作要做吗?当然他们有工作做。但是,先要照顾露伊思——她一定要这样,

一点不能含糊。”

对了——我想——你不喜欢她。

“我仍然不明白,”瑞利小姐继续说,“她要请一个医院来的专门护士来做什么。

我倒以为找一个外行人照顾,更适合。我觉得不需要一个经常把体温计塞到她口里,按

她的脉搏,把样样事都得确确实实地办的人来照顾她。”

啊,我得承认,我很好奇。

“你以为她没什么毛病吗?”我问。

“当然,她什么毛病都没有!那个女人像牛一样的健壮。‘亲爱的露伊思一夜没睡’,

‘她的眼睛下面有黑圈。’对了,用蓝铅笔把它记下来吧!不管做什么,只要引人注意

就好。要让每个人都在她身边团团转,大惊小怪地照顾她。”

当然,她的话有点道理。我看到过一些患优郁症的病人(哪个护士没见过?)他们

最喜欢举家上下都围着自己团团转,伺候他们。假若大夫或护士对他们说,“你实在一

点毛病都没有!”那么,首先,他们就不相信。他们那副愤怒的样子倒是实实在在的。

当然啦,雷德纳太太很可能就是这种病人;很自然的,做大夫的就是首先受骗的人。

我发现,就疾病而言,做大夫的是最容易轻信的人。但是,这仍然与我所听到的话不符

合。例如,这与“安全得多”这几个字不符合。

奇怪,那几个字我怎么总忘不了?

我想到这个、便说:“雷德纳太太是一个神经过敏的人吗?譬如说,远游在外,她

不觉得紧张吗?”

“有什么事情会使她神经紧张的:哎呀,他们那里有十个人哪!,而且,他们还有

守卫——那是因为要保护古物,啊,不会,不会!她不会神经紧张的——至少——”

她拟乎突然想起一件什么事,忽然住嘴——过了一两分钟,又慢慢地继续说下去。

“很奇怪,你会那样说。”

“为什么?”

“我和贾维斯空军上尉前几天驾车到他们那里去。那是在上午,他们大部分人都到

发掘场工作去了。她正坐在那里写信,我想她是听见我们进来了。平常接客人进来的那

个仆人只有在那一次不在,我们一直走到廊子里。她显然看到墙上贾维斯上尉的影子—

—她吓得尖叫起来!后来,她当然向我们道歉。她说她以为是个陌生的男人。那也有些

奇怪。我是说,即使是上个陌生的男人,为什么会害怕呢?”

我忍耐着,点点头。

瑞利小姐沉默片刻,然后突然说:“我不知道他们今年有什么不对劲儿。他们都显

得心神不安。詹森总是闷闷不乐的,因此,她简直不能开口。大维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比尔当然永不停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那喋喋不休的话反而使别人更不安。贾雷

走来走去,那样子仿佛是一根弦随时都会折断。而且他们都彼此防备着,仿佛——仿佛

——啊,我不知道是什么——可是很奇怪。”

我想,很奇怪,像瑞利小姐和潘尼曼少校那样迥然不同的两个人,怎么会有同样的

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柯尔曼先生慌慌忙忙地走进来。“慌慌忙忙”这几个字正好可以形

容那种情形。假若他的舌头闲着,他忽然拿出一个尾巴来摇个不停,你也不会觉得奇怪。

“哈——罗!”他说,“全世界最会采购的人——那就是我!你带护士小姐去参观

本城的美景了吗?”

“她的印象很不好,”瑞利小姐冷冷地说。

“这也难怪,”柯尔曼先生亲切地说,“这实在是个最破旧的乡下地方。”

“你不是一个爱好别致玩艺儿或者古物的人,对不对?比尔?我真想不出你为什么

干考古工作。”

“这不能怪我。要怪我的监护人。他是饱学之士——他是他那个大学的研究教授—

—就是在家里穿着便鞋的时候也博览群籍——他就是那一种人。有一个像我这样的人要

监护,多少有点使他感到震惊;”

“我想,你这样被迫从事这个自己不喜欢的职业,真是惨透了。”那位小姐尖刻地

说。

“不是被迫,雪拉,好小姐,不是被迫。老先生问我想要从事什么特别的职业,我

说我没什么特别的愿望。因此,他就设法让我在这里服务一个挖掘期。”

“但是,难道你实在不知道你喜欢做什么吗?你必须要知道呀。”

“我当然知道呀。我的想法是什么工作都不担任。我喜欢做的事是有很多的钱,参

加赛车活动。”

“你真荒唐!”瑞利小姐说。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很生气的样子。

“啊,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柯尔曼兴致勃勃地说,“所以,假若我必须要做点

事,只要不是在办公室里一天到晚的苦干,做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很愿意到世界各处游

历一下。‘瞧我的!’我说,于是,我就来了。”

“我想,你这人必定是大有用处啦?”

“这你就错了。我能像任何人一样站在挖掘工地大喊‘安拉!’并且,我在绘画方

面还不错呢,我在学校的时候模仿别人的笔迹是我的特长呢。假若有必要,我还会成为

第一流的伪造专家。啊,我也许会干那一行的。假若有一天,你在等候公共汽车的时候,

我的豪华汽车溅得你一身泥,你就会知道我已经是犯罪老手了。”

瑞利小姐冷冷地说:“你不觉得不该讲这许多话吗?不是该动身的时候吗?”

“我们很好客,是不是,护士小姐?”

“我相信列瑟兰护士一定急于安顿下来。”

“你样样事都有把握。”柯尔曼先生咧着嘴笑笑,这样反击她。

我想,你说的是实在的。自信过强的调皮姑娘。

我冷冷地说:“也许我们还是动身好,柯尔曼先生。”

“你说得对,护士小姐。”

我和瑞利小姐握手,向她道谢,然后,我们就出发。

“雪拉,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柯尔曼先生说,“但是,总是喜欢责备人。”、

我们的车子开出城外,不久,就来到绿油油的麦田当中的一条道路,这条路崎岖不

平,有很多土坑。

大约半小时之后,柯尔曼先生指指我们前面河岸边一个大的土丘说:“亚瑞米亚古

丘。”

我可以看到一些黑黑的小人,像蚂蚁似的走动着。

当我望过去的时候,他们突然一齐由那小丘的边上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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