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认为‘恨’能经过那么久的时间而不消失吗?”玛柏儿问。

  “哦,我认为是这样的。常常有些人恨一个人,恨上好几年的呢。”

  “不,”玛柏儿说:“我认为‘恨’是会消失的。它不象爱有那么持久的强大力量。”

  “你认为,可能是柯克小姐或巴诺小姐,或她们两个人干的么?”

  “为什么应当是她们呢?”格勒尼太太说:“真是的,安瑟亚!在我看起来,她们两个是老好人呢。”

  “我认为,她们两人有点神秘,”安瑟亚说:“你呢?克劳蒂?”

  “我想,也许你没说错。”克劳蒂说:“在我看起来,她们是有点不大自然—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话。”

  “我认为她们有些邪气。”安瑟亚说。

  “你总是胡思乱想。”格勒尼太太说:“无论怎样,是她们曾走过下面的小径,是不是?你看到她们在那儿了,是吗?”她问玛柏儿。

  “我并没有特别的注意她们。”玛柏儿说:“事实上,我并没有机会看到她们。”

  “你意思是说—”

  “玛柏儿小姐没在那地方呢。”克劳蒂说:“那时她正在我们的庄园里。”

  “哦,我几乎忘了。”

  “这真是个晴朗宁静的好日子。”玛柏儿说:“我真高兴。明天早上,我想到花园那边堆起的土墩上看看那些盛开的白色花朵。那天我们去看的时候它们刚要开花,现在一定全都怒放了。以后回想起来,我一定会认为这是我此次游览的一大收获。”

  “但我恨它们,”安瑟亚说:“我真想把它们铲个精光,再建一所温室。如果我们有足够的钱,我就会做到的。”

  “我们别再谈这件事了。”克劳蒂说:“我不喜欢有人碰它们,再在上面建一所温室,这对我们没什么用处。想要等它结葡萄,还得等上好几年呢。”

  “别说啦。”格勒尼太太说:“我们别再争吵了。到客厅里去吧!客人快要来喝咖啡了。”

  客人们说到就到。克劳蒂捧了咖啡壶,上面放着咖啡杯,她一一端给她们。然后端到玛柏儿跟前。柯克小姐朝前面伛着身子。

  “哦,请原谅我,玛柏儿小姐,真的,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不会喝。这咖啡很浓,如果你在这时候喝了它,你晚上会睡不着的。”

  “哦,你真认为会这样吗?”玛柏儿说:“平常晚上我很习惯喝咖啡。”

  “不错,可是这咖啡非常的浓烈。我劝你不要喝吧!”

  玛柏儿望着她。柯克小姐脸色非常认真。她漂亮,但样子不太自然的头发,遮住一只眼睛,露出来的另一只眼睛霎了一下。

  “呃!”玛柏儿点点头:“也许你说得对。食物方面你是专家。”

  “哦,是啊,我做过许多这方面的研究。也曾受过护理训练。”

  “的确。”玛柏儿轻轻地推开杯子。“我想没有这女孩子的照片吧!”她问:“维妮黛汉脱,或不论她叫什么名字?亚契达说过她,他似乎非常喜爱她。”

  “我想是的。他喜爱所有年轻的人。”克劳蒂说。

  她站起身,走过房间,打开写字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玛柏儿看。

  “这就是维妮黛。”她说。

  “好漂亮,”玛柏儿说:“真的,长得很漂亮,可怜的孩子。”

  “现在的社会真可怕,”安瑟亚说:“女孩子们随便的答应男孩子的约会,做长辈的也不管管他们。”

  “现今她们需要自己照顾自己了。”克劳蒂说:“可是她们不知道怎么做,上帝保佑她们!”

  她伸出手,从玛柏儿手上取回照片。当她这么做时,袖管碰到了咖啡杯,把杯子一下摔到地上了。

  “哦,天啊!”玛柏儿说:“这是我的错吗?是我碰到你肩膀了?”

  “啊,不是。”克劳蒂说:“是我的袖子碰倒的。如果你不喜欢喝咖啡的话,也许你喜欢喝点热牛奶吧?”

  “好极了。”玛柏儿说:“临睡前喝杯热牛奶,的确会让人觉得舒服,使人睡个好觉。”

  又闲聊了一会之后,柯克小姐和巴诺小姐走掉了—有点小题大做的,一个人先走掉,然后另一个人走掉,再又转回来收拾一些她们忘了的物品—围巾、手提皮包和手帕。

  “没事找事情。”她们走了后,安瑟亚说。

  “说不出怎的,”格勒尼太太说:“我同意克劳蒂说的话,那两个女的,似乎并不老实。”

  “是啊!”玛柏儿说:“我同意你的话。她们不太老实。我对她们好奇怪。我是说,奇怪为什么她们要来做这次旅行,她们是不是真正玩得很开心?”

  “你对这些事情,有了答案吗?”克劳蒂问。

  “我想,”玛柏儿叹了口气,“我对许多事情,已找到答案了。”

  “我希望你能在其中寻到乐趣呢。”克劳蒂说。

  “我真开心,脱离了那个旅行团。”玛柏儿说:“喔!我认为我实在不应当这么开心的。”

  “不,我明白你的意思。”

  克劳蒂从厨房端来了一杯热牛奶,陪同玛柏儿到她的卧室。

  “还有什么别的事,要我效劳的吗?”她问:“我随时听候吩咐。”

  “没有了,谢谢你。”玛柏儿说:“我需要的东西全有了,你们三姊妹真好,这么热心的款待我。”

  “呃,我们接到拉菲尔先生的信,深怕招待得不周呢。他是个处处设想周到的人。”

  “是啊!”玛柏儿说:“他每件事都会设想得很周到,他有一副好头脑。”

  “除此之外,他还是个有声望的金融家呢。”

  “不管是不是金融家,他考虑到了许多事情。”玛柏儿说:“唉,我要去睡了。再见。”

  “明早要我把早餐送上来吗?你是否喜欢在床上吃?”

  “不,不,不论如何,我不想麻烦你。我宁愿到楼下来吃。也许喝一杯茶很不错的。不过我想到花园去。特别想看看长满白色花朵的那处土墩,这么好看和一片欣欣向荣—”

  “再见,”克劳蒂说:“希望你睡个好觉。”

  这幢古老庄园大厅里,楼梯底下那只老祖父时代的大钟,响了两下。庄园里的所有时钟,不是同一时间敲响的,有几只钟一声也没想过。一幢庄园里挂满了古老时钟,要保持整齐划一,并非是件容易的事。在一楼楼梯踏步地方的那只钟,轻轻地响了三下。这时门缝间,透出了一丝光线。

  玛柏儿从床上坐起身,手指摸到床头灯开关。房门轻轻被打开。现在外面没有光亮了。

  轻微脚步声,走过门口,进了房里。玛柏儿打开了灯。

  “啊,是你。克劳蒂小姐。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我想来看看,你需要些什么。”克劳蒂说。

  玛柏儿望着她,她穿了一件紫长睡袍。她在想,多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头发半遮住她的额头,一个悲惨的,戏剧性女人。玛柏儿又想到了希腊戏剧里的克莱脱纳。

  “你真的没有什么需要的事情吗?”

  “哦,真的没有,谢谢你。”玛柏儿说:“我怕我不想喝牛奶了呢。”

  “哦,天啊,为什么呢?”

  “我不认为,这对我会有什么益处。”玛柏儿说。

  克劳蒂站在床脚那头,望着她。

  “你知道,对我并没益处。”玛柏儿说。

  “你是这么认为吗?”克劳蒂的声调变得生硬起来了。

  “我想你懂的。”玛柏儿说:“我想,整个晚上你已知道了。或者在这以前就知道了。”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不懂?”她口气里带了一点讽刺。

  “我怕现在牛奶已冷了。我拿走吧,给你弄点热的。”

  克劳蒂伸出手,拿床旁的杯子。

  “别麻烦啦。”玛柏儿说:“即使你拿来,我也不会喝。”

  “我真的不懂你说什么。真的。”克劳蒂边说着,边望着她。“你是个多么奇怪的人啊!为什么你要说这种话呢!你是谁?”

  玛柏儿拉下她头上的粉红色头巾,这是她在西印度曾戴过的那一条。

  “我有一个名字叫‘复仇的女神’。”她说。

  “复仇的女神?什么意思?”

  “我想你懂的,”玛柏儿说:“你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女人。有时候,复仇的女神被耽误了,但终于来了。”

  “你在说些什么?”

  “我在说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她被你杀害了。”玛柏儿说。

  “我杀害了谁?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女孩子,维妮黛。”

  “为什么我要杀害她呢?”

  “因为你爱她。”玛柏儿说。

  “当然我爱她罗。我疼爱她,她也爱我。”

  “不久前,有人对我说过,爱是个很可怕的字眼。真是个可怕的字。你太爱维妮黛了。

  她等于是你在这世界上的一切。她一心一意的爱你,直到另一种不同的爱,进入她的生活。她爱上一个男孩子,一个年轻人。他既不是一个很适合,被人认为够标准的人,也不是一个有良好记录的人。可是她爱他,他也一样爱她。她想逃避另一种生活—想逃避和你在一起的爱的束缚。她想过一种正常女人的生活。想同她喜欢的这男孩子永远在一起,她想和他结婚,过正常幸福的婚姻生活。”

  克劳蒂在移动脚步,到了一张椅子前坐,向玛柏儿瞪着眼,呆坐着。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呢。”

  “是啊,我知道得不少。”玛柏儿说。

  “你没说错。我也不否认。其实我否不否认,无关紧要。”

  “你说得对,无关紧要。”玛柏儿说。

  “你明白那时的我是怎样的痛苦吗?”

  “不错,”玛柏儿说:“我能够想象得到。”

  “你想象到精神上的极端痛苦,想象到你将丧失在这世界上,你最喜爱的人吗?把她送给一个卑鄙、败坏,有过失的男人。不值得我那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子爱的一个男人。

  我不得不阻止他们。”

  “不错,”玛柏儿说:“所以你就等你的女孩儿一走掉,就把她杀害。为了爱她,你竟把她杀了。”

  “你认为我会做那样的事情吗?我会勒死我心爱的女孩子吗?我会打烂她的头和脸部吗?除非他是个狠毒、败坏的男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不,你不会做的,你爱她,你不可能会那样做的。”玛柏儿说。

  “呃,那么你明白了。你是在胡说八道。”

  “你没有对她那么做。脸部被打坏的那个女孩子,不是你心爱的这个女孩子。维妮黛仍还在此地,是不是?她是在此地的花园里。我可没认为,你会勒死她的。我认为,你是给她喝了一杯咖啡,或牛奶,给她吃下了过多没有痛苦的安眠药。然后当她死了,你把她抱进花园,搬开坍倒的温室砖块,在那里替她挖了一处地下坟墓,把砖块盖到上面。

  然后在那上面覆上泥土,种上了荞麦属植物。它们后来开了花,年年开得又大又茂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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