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钟,一位戴着头盔和眼镜的摩托车手驾车驶过斯泰弗利村,在离格朗吉邱宅不远的路边空地上停了下来。
博比仓促地将摩托车推到附近的丛林后面,朝路上四下望了望,这里十分荒凉。
接着,他沿着围墙走到一扇小门前。这门跟以前一样没锁,他再次四下看了看,确信没被人注意,便轻轻地溜进门去。他把手探进上衣口袋,凸起的部位是他带的左轮手枪,模到枪,博比心里踏实了许多。
格朗吉邱宅院里万籁俱寂。
博比独自咧嘴一笑,似乎想起那些令人毛骨依然的故事:恶人们在住所附近总是养着一只猎狗或一些骚动的猛兽,用来对付闯入者。
尼科尔森医生看来只满足于门栓门锁,即便如此,这里他就有点疏忽大意了。博比确实感到这一点:这扇小门本来不应该开着。作为这么个恶棍,他马虎得令人遗憾。
“没有驯养的巨蟒,”博比想道,“没有猎豹,没有电网,这个人丢脸地落后于时代了。”
他以这些想法来振奋自己。他每次想到莫伊拉,一种奇怪的压迫感似乎把他的心缚得紧紧的。
她的面容在他眼前的空中出现:颤抖的嘴唇,睁得大大的充满恐惧的双眼。就是在附近他第一次见到她本人。当博比回忆起自己如何抱住她把她扶住的情景,一阵激动的感觉透过全身……
莫伊拉——她现在在哪儿?那个邪恶的医生对她干了些什么呢?要是她还活着……
“她一定还活着,”博比从闭紧的双唇中挤出话来,“我不再想别的事了。”
他绕着房子仔细地侦察着。楼上有些窗户还有灯光,底楼的一扇窗户也亮着灯。
博比向这扇窗户爬过去。窗帘掩住了窗户,但当中有一条缝隙。博比跪在窗沿上,无声无息地抬高身子,从缝隙中往里窥视。
他可以看见一个男人的手臂和肩头在移动,好像在写字。不久这男人变了一下姿势,身体侧面进入了视线。这个人是尼科尔森医生。
这个位置很奇怪。医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被人窥视,还在不停地写着。一种古里古怪的念头偷偷涌上博比心头:这个男人离得这么近,要不是中间隔层玻璃,他可以伸出手臂摸到他。
博比第一次真正地看清了这个男人。侧面看去此人身躯壮实,鼻子硕大醒目,下颌突出,下颚轮廓有力,双颊修得干干净净。博比注意到他的耳朵很小,平贴在头上,但耳垂差不多连到面颊上。他想,长着这样的耳朵被说成具有某些特殊的性格。
医生还在镇定自若、不慌不忙地写着,时而停下笔,好像在斟酌词句,然后又继续往下写。他手中的笔在纸上刻板而平滑地移动。他摘了一次夹鼻眼镜,擦了擦又戴上鼻梁。
最后,博比叹了口气,悄悄地滑下地面。从这情况来看,尼科尔森要写好一阵子。现在是进人这所房子的时机。
如果博比能在医生在书房里写字时,强行从楼上的窗户进去,那他就可以在午夜时分从从容容地搜索一下这幢楼房,他又绕着房子走了一圈,选中了底楼的一扇窗户。窗框的顶部是打开的,而屋内没有灯光,此时室内大概无人。而且窗户附近有一株树,似乎成了容易达到目的的捷径。
一分钟后,博比顺利地爬上了树,正当他伸出手想抓牢窗框,此时他攀缘的树枝发出了不祥的断裂声。一会儿这根枯枝突然折断,博比出其不意地掉下来,头部先落进下面一丛绣球花属的灌木中,这簇灌木幸运地阻止了他落下云。
尼科尔森的书房窗户远在房屋的同一面。博比听到医生的呼叫声和窗户猛地推开的声音。博比从坠落的最初震惊中恢复过来,一跃而起,从丛林中挣脱出来,越过树荫里的那块黑漆漆的地面,逃上通往小门的那条小路。他顺着路没走多远,连忙潜入丛林之中。
他听见了喧哗声,看见灯光移近那压断的灌木丛。博比保持不动,屏住呼吸。他们可能顺着路过来了。如果这样,他们发现小门开着,大概就会断定有人从那里逃走了,不会进一步彻底搜索。
几分钟过去了,并没有人过来。不一会,博比听见医生高声在问什么。他听不清楚问话,但他听见答话人的嗓音既粗哑又极其没有教养。
“都看过了,没事,老爷。我走遍了。”
声音逐渐地消逝了,灯也灭了。人们似乎已经回到了屋内。
博比非常小心地从藏身之处出来,出现在大路上,倾听着动静。万籁俱寂。他往那幢房屋走了一两步。
接着,在黑暗当中有样东西击中他的后颈,他向前一扑……跌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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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我的哥哥是被谋杀的”
星期五早上,一辆绿色的本特利轿车在安布尔德弗的车站旅社外停了下来。
弗兰基曾按他们约定的名字——乔治·帕克,给博比发过一份电报,因为她被要求在亨利·巴辛顿一弗伦奇一案的验尸听证会上作证,就可以在从伦敦来的路上到安布尔德弗停一下。
她曾期望有回电告知约定地点,但什么也没收到,于是她来到了旅社。
“帕克先生吗,小姐?”旅社侍者说道,“我想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先生住在这儿,不过我去查一下。”
侍者几分钟后回来了。“他是星期三傍晚到这儿的,小姐。他放下行李说可能很晚才回来。他的包还在这儿,但他没回来取走。”
弗兰基突然感到有点不舒服,她扶着桌子支撑着身体。
侍者同情地看着她。
“感觉不舒服吗,小姐?”他问道。
弗兰基摇摇头,费力地说:“没什么。他没留下口讯吗?”
这人又离开了一会,回来对她摇摇头。
“有一封发给他的电报,其他没有了。”他好奇地盯着她,“能帮你什么吗,小姐?”
弗兰基摇摇头。
这时她只希望离开。她必须想想下一步干什么。
“没什么。”她说罢上了本特利轿车,把车开走了。
侍者目送她走时,自作聪明地点了点头。
“他逃走了,”他自言自语道,“他对她失了信,叫她失望了。她真是个漂亮货,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他问接待室的年轻小姐,那位小姐记不起来了。
“是一对有钱人,”侍者自作聪明地说,“跑出来秘密结婚,结果男的跑掉了。”
此时,弗兰基的车正朝斯泰弗利方向驶去,她脑中思绪纷乱。
为什么博比没返回旅社?只有两种原因:一种就是他找到线索了,那条线索又引他到别的地方去了;另一种就是发生了意外。汽车突然危险地转向,弗兰基及时回过神来控制了方向。
她这么胡思乱想太愚蠢了。博比当然一切正常,他找到线索了,就是这样,找到线索了。
但另一个声音在问:为什么他没有传句让人放心的话来呢?
很多事难以解释,但总该有解释。处境困难,还是没有时间和机会?博比明白她——弗兰基,不会被他的行为吓一跳的,所以说一切都很正常,必定如此。
听证会像场梦一样结束了。罗杰尔到了场。西尔维亚身着丧服显得十分漂亮。她仪表动人,给人印象很深。弗兰基发觉自己像是在剧院欣赏演出一样欣赏她。
整个程序受到很得体的引导。巴辛顿一弗伦奇一家在当地颇有声誉,所以所做的一切都不使死者的遗孀和弟弟难过。
弗兰基和罗杰尔作了见证,尼科尔森医生出示了死者的遗书。听证会好像立即就要结束,作出的裁决是“死者神智不健全导致自杀。”
跟斯普拉格先生说的一样,裁决带有“同情”的意味。
弗兰基脑里把这两桩自杀事件联系到一起。两桩事件都是出于神智不健全。难道两者间可能有一种联系吗?
她清楚这桩自杀事件确是真实的,因为她在现场。博比认为是谋杀的推论是站不住脚的,必须排除。死者遗媳亲自作证,尼科尔森医生肯定不在案发现场。
其他人离去,弗兰基和尼科尔森医生仍留在后面。验尸官同西尔维亚握握手,讲了几句表示同情的话。
“有几封给你的信,弗兰基,亲爱的。”西尔维亚说,“如果我现在丢下你去躺一会,你不会在意吧,这事真太可怕了。”
她索索发抖地离开了房间。尼科尔森医生同她而去,喃喃地说一些使她镇定的话。
弗兰基转脸对罗杰尔说:“罗杰尔,博比失踪了。”
“失踪了?”
“是呀:”“在什么地方?怎么回事?”
弗兰基很快用几句话把事情说了。
“那么从那以后你就没看见他了?”罗杰尔问。
“对。你认为是怎么回事?”
“我不想听到这种事。”罗杰尔慢慢地说道。
弗兰基的心情沉重起来。
“你不认为……”
“哦2一切会好起来的,不过……嘘:尼科尔森来了。”
医生俏无声息地摄步进了房间。他搓着两手,满面微笑。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他说,“真的很顺利。戴维森医生十分老练周到。把他推为地方验尸官,我们可以看作是我们大家的幸运。”
“我也这么认为。”弗兰基机械地附和道。
“事情有很大的差别,弗朗西丝小姐。对验尸听证会的引导,完全掌握在验尸官的手中。他权力很大。他可以随心所欲把事情变得复杂或简单。在这桩案子上,一切都进行得很完善。”
“其实是一场精彩的舞台演出罢了。”弗兰基的声音很严厉。
尼科尔森惊奇地看着她。
“我理解弗朗西丝的感觉,”罗杰尔说,“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我的哥哥是被谋杀的,尼科尔森医生。”
弗兰基说话时,罗杰尔站在医生身后。此时,医生的眼睛里出现了惊异的神情。
医生正打算答话时,罗杰尔打断了他:“我是说,法律也许不这么认为,但这事是谋杀。万恶的凶手诱使我哥哥沉迷于毒品,正如毒品把他弄垮一样,毒品确实害死了他。”
他动了动身子,愤怒的目光直视医生。
“我打算报复他们。”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威胁。
尼科尔森医生淡蓝色的双眼在罗杰尔的直视下垂了下来,他悲伤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