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可以吧?”白罗把鳕鱼塞到袋子最下面,“你刚才是说——?”

  “灵体。”凯西婶婶说,“我当时想借两分钱——因为我只有半分的,我觉

得那个面孔很熟悉,就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看过,一直到现在还是想不出来。不

过我觉得一定是已经过世的人——也许已经很久了,所以我记不清楚,真是太奇

妙了,你需要的时候,往往就会有人来帮助你——即使只是需要零钱打电话这种

小事。喔,老天,孔雀饼店排的队可真长,他们一定做了葡萄酒蛋糕或者瑞士蛋

卷!希望我不会去得太迟!”

  林尼尔·柯罗德太太跑过大街,排在糕饼店外那一大堆面容严肃的妇人队伍

末端。

  白罗沿着大街向前走。他没回到史泰格旅馆,反而把脚步移向白屋。

  他很希望和绫恩·马区蒙谈谈,而且猜想她大概也不反对跟他谈。

  这是可爱的早晨,像是春天中的夏日之晨,但却多了几分夏天所没有的清爽

气息。

  白罗转过大街,眼前就是经过长柳居到富拉班的步道。查理·特兰登就是从

火车站走这条路来的。他下山的时候,罗莎琳·柯罗德刚好上山,两人还碰过

面,他没认出她,这当然不足为奇,因为他根本不是罗勃·安得海。同样的理

由,她也没认出他。可是她看到尸体时,却说她从来没有看过这个男人。她是为

了安全才这么说?还是因为她那天心事重重,根本看都没看迎面而过的男人?果

真如此,她在想什么呢?是不是罗力·柯罗德?

  白罗转进那条通往白屋的小岔路,白屋的花园非常可爱,有很多花朵盛开的

灌木、紫丁香和金链花。草坪中央有棵大的老苹果树,树下的折椅上,正坐着绫

恩·马区蒙。

  白罗郑重其事地向她道早安时,她紧张地跳了起来。

  “吓我一大跳,白罗先生,我没听到你走过草地的声音,你还住在这儿——

温斯礼村?”

  “是的。”

  “为什么?”

  白罗耸耸肩:

  “这是个愉快的世外桃源,可以让人松弛一下。我就放松了不少。”

  “很高兴有你在这儿。”绫恩说。

  “你不像你们家其他人。他们都问我:‘白罗先生,你什么时候回伦敦?’

然后迫不及待地等我的答案。”

  “他们都希望你回伦敦?”

  “看起来应该是。”

  “我不希望你回去。”

  “我知道,可是为什么呢?小姐。”

  “因为这表示你还不满意。我是说,你不认为大卫·汉特是凶手。”

  “你那么希望——他没罪?”

  他发现一股羞红爬上她棕色的脸孔。

  “我当然不愿意看到一个人受冤枉。”

  “那当然——喔,不错。”

  “可是警方却对他有偏见——就只因为他跟他们作对。大卫最糟糕的就是这

一点——喜欢反抗人。”

  “警方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对他有偏见,马区蒙小姐。是陪审团对他有偏

见,他们不接受验尸官的指引,作了对他不利的判决,警方只好逮捕他,其实他

们也很不满意这个判决。”

  她迫切地问:“那他们会放他走罗?”

  白罗耸耸肩。

  “他们觉得谁是凶手呢?白罗先生。”

  白罗缓缓地说:“那天晚上另外还有个女人在史泰格旅馆。”

  绫恩大声说:“我真不懂,本来我们以为那个人是罗勃·安得海,一切看起

来都很简单,可是那个男人既然不是安得海,波特少校为什么要说是呢?波特少

校为什么要自杀呢?这么一来,一切又要从头开始了。”

  “你是第三个说这句话的人了。”

  “是吗?”她似乎很惊讶,“你忙些什么?白罗先生。”

  “跟人聊聊,只是跟人聊聊。”

  “你没问他们谋杀的事?”

  白罗摇摇头。

  “没有,我只是……该怎么说呢?……拾人牙慧。”

  “有用吗?”

  “偶尔也有用。要是你知道我在这几个礼拜里对温斯礼村的日常生活有多少

了解,一定会很惊讶,我知道什么人到什么地方散过步,碰见过什么人,有时候

也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譬如说,我知道那个自称亚登的人由富拉班旁边的那条

步道走到村子里,并且向罗力·柯罗德先生问过路。当时他只背了一个背包,没

带行李箱。我还知道罗莎琳·柯罗德和罗力·柯罗德在农场上相处了一个多小

时,她过得很快乐,和平常完全不一样。”

  “对,”绫恩说,“罗力跟我说过,他说她就像难得放一下午假出去散心的

仆人一样。”

  “啊哈!他这么说?”白罗停了一停,又说,“对,我对村子里的事知道得

不少,也听说很多人有困难——譬如说你和令堂。”

  “我们当中,谁都没有秘密。”绫恩说,“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都想从罗莎

琳那儿弄钱,不是吗?”

  “我没这么说。”

  “不错,是真的!我想你一定听说我、罗力和大卫的事吧。”

  “不过你还是会嫁给罗力·柯罗德?”

  “会吗?但愿我知道。那天,我就是想决定这件事——大卫就突然从树林里

冲出来。我脑子里有个大问号:我到底要不要嫁给罗力?到底要不要?就连火车

冒出的烟,也像在空中画了个大问号似的。”

  白罗露出好奇的表情,绫恩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她大声说:“喔,你难道看

不出实在很困难吗?白罗先生。问题根本不是大卫!是我!我变了!我离开家三

四年了,现在虽然回来了,可是却和离开的时候完全不同。到处都有这种悲剧,

一个人回家的时候变了,必须重新使自己适应原来的环境。谁都不可能在外面过

了很久不一样的生活,回来的时候却一点都没有改变。”

  “你错了,”白罗说,“人生最可悲的是,就是人并不会改变。”

  她看着他,摇摇头。

  他坚持道:“是真的,的确是这样。我们先说你到底为什么离开?”

  “为什么?我参加了妇女皇家海军服务队,入伍去了。”

  “对,对,可是你为什么要参加妇女皇家海军服务队呢?你已经订了婚,也

爱罗力·柯罗德,不久就要跟他结婚了。你不一定非走不可,也可以留在温斯礼

村在农场上工作啊。”

  “也许可以,可是我想……”

  “你想离开这里到外国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或许你也想离开罗力·柯罗

德,现在,你还是不能安定下来,还是想——想离开这一切!小姐,的确,人是

不会改变的!”

  “我在东方的时候,一直很想家。”绫恩高声辩道。

  “对,对,反正你就是想去和当时不一样的地方。也许,你会一辈子都有这

种想法。你在自己心里描绘出一幅绫恩·马区蒙回家的画面,可是这个画面并没

有实现,因为你所想像的那个女孩并不是真正的绫恩·马区蒙,只是你理想中的

绫恩·马区蒙。”

  绫恩尖刻地问:“照你的说法,我到任何地方都得不到满足喽?”

  “我没这么说,我只是说,你当年离开的时候,对婚事不满意,现在你回来

了,还是觉得婚事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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