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大概是吧。不过我指的不是心脏,是头脑,喂,我说肚子里,指的是头脑啊!
我的头脑还是蛮灵活的。”
我了解得很清楚,他的头脑至少尚不至于向谦虚的那一方面退化。
“你喜欢这里吗?”
白罗耸耸肩说:“没什么不满的,当然啦,这里可不是丽晶大饭店嘛。对了,第一次带
我进去的房间很小,家具也不太好。所以,才换到这里来,房租一样。其次是伙食的问题,
可以说像是集最糟糕的英国菜之大成!英国人好像很喜欢吃麦芽卷心菜,但是块头很大,吃
起来又硬得要命。至于马铃薯,要不是煮得过火,就是煮得碎碎烂烂。而且一提起蔬菜,
唉!更是淡然乏味,无论哪一样菜,简直不撒盐巴和胡椒--”白罗中断了话,听任雄辩的
沈默。
“好像很差的样子。”
“不是我爱发牢骚。”白罗一面说,一面继续列举许多不满。“还有那所谓现代化的东
西,你看那浴室,到处都是水龙头,你猜从那里会有什么东西出来吗?唉!是温水,我的朋
友,只能开出温水来啊。还有那又薄又黏的毛巾!”
“真是不堪回首话当年!”我痛切地说。记得当年史泰尔兹庄的浴室,有一个四面都是
桃花心木的大浴槽雄踞浴室中央,一打开热水龙头,热腾腾的蒸汽就弥漫室内。此外,还有
很大的浴巾,那古色古香的洗脸台,必有一个擦得亮晶晶的黄铜制水壶,水壶里盛满了会令
人烫伤那么热的热水。
“可是,可不能发牢骚啊。”白罗又说:“我是有相当理由才乖乖地在这里忍耐受罪
的。”
我不禁一怔。
“白罗,你可是……为钱所困?股票受这次大战的影响暴跌,而且……”
白罗立即否定了我所担心的事。
“不,不是为了钱。你看我过得一点不为钱操心。几乎可以说是富翁呢。我不是为了省
几个钱才搬到这里来的。”
“那就好了。不过,我总觉得好像可以了解你的心情。一个人上了年纪,总是希望能把
当年的心境拉回来的。就拿我来说吧,重临这块土地来,在某一意义,我总有难受的感觉,
但是例如过去的事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的想法啦,感喟啦,却千头万绪地,一阵阵涌上来。这
一点,你也同感吗?”
“完全不,一丁点也没有那种感觉。”
“不过,那是一个多采多姿的时代。”我悲凄地说。
“你可以全然不用介意地那么说,但是,海斯亭,我第一次踏上圣玛丽史泰尔兹镇的土
地上,那是个悲戚与苦难夹杂的时期。身上负了伤,被逐出故乡,逐出国家,只不过是一个
在异国仰人鼻息苟且偷安的难民罢了,谈不上快乐不快乐的。当时从没有想到英国竟成为我
的第二故乡,在这里安居乐业呢。”
“我已经把那件事给忘了。”
“就是嘛。一个人总是喜欢把自己所过的感受,一切都要套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海斯亭
是幸福的……任何人都是幸福的!”
“不,哪儿有……”我笑着说。
“然而,无论任何情况下,它不会是事实呵。”白罗继续说:“任何人都会回想过去,
着眼泪说什么“啊--啊,幸福的那段时光。那时候的我也是年轻的”哪。可是,实际上,
你并不如你所幻想的那么幸福。你刚负了重伤。为了不能再回到前线而焦虑不安。而且已经
倍疗养所那里的苦闷生活,意气消沈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在我所能记忆到的范围内,你在
同一时期爱上了两个娃儿,身陷难以自拔的境地呢。”
我红着脸,笑了。
“你的记性很强嘛,白罗。”
“诺,至今我还记得,你曾经为了那两位美丽的小姐,嘴里自言自语,说些不中听的
话,闷闷不乐地长叹了一声呢。”
“你可记得那时候你说了些什么吗?“这两位小姐都不适合你!可是,你要振作,我的
朋友啊!说不定还有一起追凶手的时候,这样的话,可能……””
我中断了话。因为后来白罗和我为了调查一桩谋杀案而远渡法国时,竟真的又在那里邂
逅了另一个女性……。
白罗轻轻地拍着我的胳膊。
“知道了,海斯亭,我知道了。那时候伤口初愈嘛。不过,可不能老是那样闷闷不乐的
啊。过去的一切但愿你能付之水流,把眼光放在将来。”
我流露出索然无味的表情。
“把眼光放在将来?你是说还有值得把眼光放上去的将来?”
“可是……喂,有工作在等着你呢。”
“工作?在哪儿?”
“就在这儿。”
我瞪大眼睛望着白罗。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来这里。然而你却好像没有觉察出我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所以,
我就来回答你吧。我是追查一个杀人嫌犯才到这儿来的。”
我愈发惊讶,望着白罗,就在这一瞬间,我以为他拿我开玩笑。
“你的话可是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