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那种意义的慷慨、乐善好施。”
茱蒂丝的声音略带一点轻蔑。然后马上又提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住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是不是都幸福?”
不,并不幸福,至少我是知道的。我慢慢地说:“不幸福。”
“为什么?”
“因为大家都像是囚犯的心情啊。掌握着总财产的是殷格索普夫人--她把财产一点点
地施舍给大家,却让名义上的子女们无法享受自己的生活。”
我知道茱蒂丝忽然喘了一口气,而挽着我胳膊的手也重了。
“太过分了。那是权力的滥用呀!不行,不能容许这样做。一个老人或病人,不该掌握
干扰健康人的生活那种权力!把他们束缚,使他们焦虑不安,浪费可以尽量利用的力与能-
-世上竟有这种需要。这叫做专横!”
“这……并不……”我冷漠地说:“这不仅限于老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爸,您认为年轻人才是专横吧。也许您说的对,但是我们的专横却
是干净俐落的。至少,我们只是作作自己想要做的事而已,既不希望连他人也依我的愿望行
事,而且从没想到要把别人当奴隶看待呢。”
“不,你们年轻人一看到有碍手碍脚的家伙,会无动于衷地把他摆平哪。”
茱蒂丝用力抓我的手。“请您别说得那样残酷了!我并没有把人摆平得那么厉害呀!而
且,爸爸连生活方式也没有给我指导过,孩子们认为这是庆幸的。”
“可是,以我来说,”我坦率地说:“虽然没有指导果你,但是却受妈指责,说什么失
败是个教训呢。”
茱蒂丝又很快地拧了我的胳膊。她说:“我知道的,可是爸爸,是不是要像老母鸡那样
把我们的事叫叫嚷嚷的?我讨厌叫嚷!无法忍受。不过,前途未可衡量的人生,就要为已经
没有用的人生牺牲的那种无聊,爸爸,您当可以了解吧?”
“有时候是这样的。但大可不必因而诉诸于极端的手段……只要远离一点就得了。”
“是啊,不过,是不是真的这样就行?”
茱蒂丝说得太激动了,使我暗吃一惊,偏过头去望她的脸。天色暗了,看不大清楚她的
表情。她继续说,但是声音很低很紊乱。“有不少真令人难懂的事--金钱啦,责任感啦,
不愿伤害心地善良的人啦--多得很呢。而且其中也有丧心病狂的人--他懂得如何玩弄那
种心情的方法。那种人--那种人和吸血的蚂蟥一样!”
“茱蒂丝!”我为她那流露于谈吐间的愤怒而惊讶。
他可能发觉说话过分兴奋,很快地笑一笑,放开挽着我胳膊上的手。
“我说得那样过分吗?遇到这种问题,我总是不由得会光火的。我知道有这样的例子,
有一个无血无泪的老人,无巧不成书,也有一个很勇敢的女人--她摆脱束缚,解救了她自
己所爱的那些人,但是社会却把她当作疯子看待。疯子?我说再没有这样正常的行为,甚
至,再没有这样果敢的行为!”
可怕的不安从脑际掠过去。最近,好像是在哪里听过相似的话。
“茱蒂丝!你说的是哪一个案件?”
“不,那是爸不认识的人,是富兰克林大夫的熟人。是名叫李芝费特的老伯。他虽然是
大富翁,却让女儿们在饿死的边缘挣扎--不让她们见任何人,而且也不准她们踏出家门一
步。真可以说是神经失常,但是据说,医学上却不能这样说。”
“然后,最大的女儿就把那个老头杀死了?”
“爸也在报纸上看过这条新闻吗?社会上可能会说这是杀人,但是她却并不为个人图利
啊。因为玛嘉丽.李芝费特在行凶后迳往警察局自首呢。我认为她很勇敢。我就绝不会那么
勇敢了。”
“你是指投案自首的勇敢?或是指杀人的勇敢?”
“两者都是。”
“听你这么说,我才松了一口气。”我板着脸孔继续说:“但是你说的有时候也准许杀
人这句话,听起来可不是味道。”我顿了一下,然后再补充一句:“富兰克林大夫有什么看
法?”
“他说这是理所当然的报应,爸,也有应当被杀害的人呢。”
“这样不行,茱蒂丝,不能这样说。这种看法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向每一个人学的。”
“告诉你,那是有害无益的歪理啊。”“我知道,我们谈别的吧。”茱蒂丝稍微犹豫了
一下。“老实说,我是带来富兰克林太太的口信给您的。她说要看看爸爸,如果不碍事,是
不是可以到她寝室走一趟?”
“可以啊,我很高兴去拜访她。看她连晚饭也无法下楼来吃,大概很不舒服吧?怪可怜
的。”
“没什么大不了。”茱蒂丝冷漠地说:“还不是喜欢小题大作而已。”
年轻人是多么无情的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