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在畅谈生活于史泰尔兹庄的那段往事时,我的话总是不由得流于轻微的散漫。奈何一想

起当时,那些一连串的会话……刻铭于我的意识中的那些暗示性言词,与花言巧语……竟自

然而然地会涌上心头。

暂且不谈那是什么,现实的,到这里来首先知道的是赫丘里。白罗的衰老,处于起居行

动都不由自主的状态。他说他的头脑还是那么机敏地发挥功能,这一点即使我毫不吝啬地相

信他,但是,裹住着他的肉体的壳,却已令人非常担心,使我立刻发觉我自己的任务,不得

不必须比从前更采取行动性。也就是说,我是非作白罗的耳目不可。

天气好的日子,卡狄斯每天抱着白罗,小心翼翼地带他到楼下去,放在那张事先准备好

的轮椅上。然后,找个风所吹不到的院子的一角,把轮椅推到那边去。天气不好的日子,地

点就改在客厅。

无论他在什么地方,总是有人挨近白罗的身边来聊天的,但是却不如由自己挑选到的饶

舌的对象那样称心如意。现在的白罗,再也无法挑选说话的对象了。

抵达史泰尔兹庄的第二天,我接受富兰克林的招待,参观了他那个位于院子一角落的古

老的研究室。研究室摆设许多研究科学所需的粗糙,而且是暂时敷衍的设备。

在这里,我得交代清楚,我是一个全然不具备科学知识的人,所以,在说明富兰克林博

士的研究情形时,对于那些名词术语,可能会受到受过教育的专家讥笑。

我虽然外行,但所理解的范围内,仍然可以知道富兰克林博士正从事Physo-

stigmaVenenisa亦即可以从卡巴豆获取的各种生物硷之实验。我是在后来的某一天,听到

富兰克林与白罗他俩之间的对话,才进一步解更详细的。茱蒂丝虽然替我说明工作性质,我

还是与热心的年轻人一样,不例外地几乎全部听不懂专门知识。从学术上的毒扁豆硷、氧化

毒扁豆硷、依色林等生物硷,再举出若干如普洛斯的民(Prostibmin)啦、三基苯的三甲基的

碳酸二甲酯等念起来令人结结巴巴的化学物质,以及可能是同一种东西,只是被发现的先后

次序不同的物质的名称。无论哪一种,全都不是我所能了解的,况且,当我问她那些东西对

人类有什么贡献时,竟受到茱蒂丝的蔑视。再也没有像这一问,更会惹那真的科学信徒不愉

快的呵。茱蒂丝立刻以侮蔑的眼光瞥我一眼,然后又继续说明冗长的学术上的知识。她说的

大意是这样的:西非有一不为人所知的土着,有能抗拒一种由一位热心的人物裘丹博士所发

现,而且也是不为世人所知的非常可怕的裘丹病的免疫性。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热带性风土

病,过去也有一、二个连白种人也罹患此病而被夺去了性命之例。

我插嘴说不如发明能防止麻疹之并发症那一类的药,岂不比较高明,结果,更使茱蒂丝

为之愤怒。

人类之所谓有达到之价值的目标,并不是要把恩惠施与人类,而是在于要扩大人类所具

有的知识……茱蒂丝以怜悯与轻蔑的口气加以说明。

看看显微镜上的玻璃片,看看西非土着的照片(真有趣!),成为昏昏欲睡的鼷鼠所注

目的目标,最后逃也似的迅速离开研究室。

前面我已经说过,我是听到富兰克林与白罗的会话以后,才开始渐渐关心起这件事的。

富兰克林说:“白罗,这和你的工作有关。这是用来判断正邪的豆。据说,可以凭此豆

判断有罪或无罪,西非的这一个部落的土着坚信这一点,不,他们曾经相信过,不过,最近

他们已经学聪明了。过去,他们曾经相信吃了这些豆后,有罪者死,无罪者不死,严肃地嚼

着豆子。”

“结果都死了?”

“不,不会全部都死。这一点,直到现在仍被蒙在鼓里,有很多内情,我想可能是巫师

所做的手脚,很显然的,此豆有两种,只因为非常相似,几乎无法辨别而已。无论哪一种,

均含有毒扁豆硷和氧化毒扁豆硷及其它物质。虽然可以从甲方的豆子使别种生物硷离析,

不,我想我是能够做到的--然而此生物硷却具有将其他生物硷之毒予以中和之作用。在一

个秘密的仪式,到会的人常吃这一种类的豆,凡是吃过的人都不会罹患裘丹病的。这第三个

物质对于肌肉组织有显着影响,而且也不发生有害作用。这不是很有趣吗?遗憾的是这种纯

粹的生物硷却不太稳定。不过,即使这样,最近已经有研究的成果。但是我们希望能赴实地

做更详细的实验。这是一项非完成不可的研究!无论付出多少代价,即使把灵魂给卖了,也

不足惜。”他忽然停顿,露出苦笑,然后继续说:“对不起,我尽是说自己的事。提起这个

问题,我总是不知不觉地会入了迷呢。”

“原来这样,”白罗温和地说:“要是真的能够那么容易的判断有罪还是无罪,我的工

作就轻松多了。啊!啊,如果有能替代卡巴豆来判断正邪的人就好了。”

“不过,问题并不是这样就能解决。所谓有罪,或无罪,究竟指的是什么而言呢?”

“我认为这是没有疑问之馀地的问题。”我插嘴说。

富兰克林把脸朝向我这边。“什么叫做恶,什么叫做善呢?善恶的观念是随时代之进步

而变化的,我们所要制裁的,恐怕是恶的观念,同时也是美的观念。本来嘛,制裁本身是没

什么价值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

“那我只好解释给你听。假设有一个男人,他自认为将有无论独裁者也好,高利贷也

好,人口贩子也好,凡是在道义上,能激起他愤怒的人给杀掉的权利吧。他将采取你认为是

恶的行动。可是,他却认为那种行为是善的。在这情况下,能够判断正邪的豆子,到底有什

么用处呢?”

“不过,杀人照理应带有犯罪意识才对?”

“我也有很多真想把他们干掉的人。”富兰克林爽朗地说。

“可不要以为我杀了那么多人以后,会受到良心的苛责啊。这是我的见解,十个人中约

有八个是应该被抹消才对的。没有那些家伙的社会,生活就更舒服了。”

他站起身来,快活地吹着口哨,走出房间去。

我疑惑地目送他的背影。但白罗的低沉笑声,使我醒悟过来。

“看他的脸,好像发现了蛇似的。让我们祈祷,但愿这位先生不会实践他的理论。”

“是啊,但是如果实践的话呢?”

我再三犹豫的结果,决定试探茱蒂丝对阿拉顿的真意。我认为有必要观察她的反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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