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四周环绕着围上栏杆的小花园。
福里亚特太太道了声谢从波洛手中拿回篮子。
“我一向非常喜欢这间门房,”她深情地看着它说。“莫多,我们三十年的主园丁,
以前住在这里。我喜欢它胜过于那间给主园丁住的小平房,虽然那间小平房已经扩建,
而且乔治爵士把它的内部现代化了。不得不这样,我们现在找了一个年轻人当主园丁,
有个年轻的太太——而这些年轻的女人必须有电器、现代的厨房用具和电视等等。人必
须跟上时代……”她叹了一声。“这地方以前留下来的人几乎一个都没有——全都是新
面孔。”
“我很高兴,太太,”波洛说:“至少你已经找到了一个避风港。”
“你知道史宾塞写的那些句子吗?‘劳苦之后的睡眠,海上风暴之后的港口,战争
之后的安定,生命之后的死亡,确实非常令人欢喜……”
她停顿下来,以毫无改变的语气说:“这是个非常邪恶的世界,波洛先生。而且这
世界上的有非常邪恶的人。这你或许跟我一样清楚。我不在年轻人面前这样说,这可能
令他们感到泄气,但是这是事实……是的,这是个非常邪恶的世界……”
她微微地向他一点头,然后转身走进门房里。波洛静静地站在那里,凝视着闭上的
门。
------------------
5
波洛在探究的心情之下,走出前面大铁门,沿着陡峭、盘旋的大路走了下去,随即
来到一处小码头。一个有条铁链的大铃上写着一张告示:“渡河摇铃。”码头边停泊着
各种船只。一个原本靠在系船柱上,两眼黏湿的老人拖着脚步走向波洛。
“你想渡河吗,先生?”
“谢谢你,不是,我只是从‘纳瑟屋’过来散一下步。”
“啊,你住在‘纳瑟屋’?小时候在那里工作过,我,还有我儿子——他以前是那
里的主园丁。不过我以前是照顾船。老福里亚特乡绅,他相当迷船。任何天气都出航,
他。少校,他的儿子,他不喜欢航海。马,那才是他喜欢的。而且在它们身上输了不少
钱。赌马还有喝酒——跟他在一起有过艰难的时期。他太太,你见过她吧,也许——现
在住在门房里,她。”
“是的,我刚刚才跟她在那里分手。”
“她也是福里亚特家族的人,来自狄佛顿的远房堂亲。搞园艺很有一手,她,那里
所有开花的矮树全都是她种起来的。甚至在战时房子被征用时,还有两个年轻的少爷去
参战,她仍然照顾那些矮树,免得它们长得他过于茂盛。”
“真苦了她,她两个儿子都遇难了。”
“啊,她是命苦,接二连三的。她丈夫方面的烦恼,还有少爷方面的苦恼。不是亨
利先生方面的。他是一个你所能期望的好绅士,照顾他的祖父,喜欢航海,后来加入了
海军,可是詹姆士先生,他就给她惹了很多麻烦。负债,女人,而且他脾气真是凶。天
生一个无法走正路的人。不过战争适合他,可以说是——给了他机会。啊!多的是平时
无法走正路的战时却能英勇牺牲的人。”
“因此现在,”波洛说:“‘纳瑟屋’里不再有福里亚特家的人了。”
老人滔滔的话语猛然消失。
“正如你所说的,先生。”
波洛好奇地看着这位老人。
“取而代之的是乔治·史达斯爵士。本地人对他的看法怎么样?”
“我们知道,”老人说,“他是个非常有钱的人。”
他的语气显得冷淡,近乎好玩。
“那么他太太呢?”
“啊,她是伦敦来的好小姐。园艺方面不行,而且据说,她这上头少了些东西。”
他意味深长地轻敲自己的太阳穴。
“并不是说大家一直说她坏话对她不友善。他们来这里刚过了一年。买下这个地方
而且整修得全像新的一样。我记得好象他们是昨天才来的一样。傍晚的时候来的。我所
记得最严重的一次暴风过后的那一天。左右的树木都倒了——有一棵倒在车道上,我们
不得不急忙把它锯掉好将车道清理出来给车子过,而上头那棵大橡树,倒下来把其他很
多树也压倒下来,搞得乱七八糟。”
老人转向一旁,厌恶地吐了一口口水。
“怪建筑就真是怪建筑——新奇无聊的怪东西。那是夫人出的主意。他们来这里不
到三星期就建起来了,我相信一定是她说动乔治爵士建的。它卡在那些树中间实在可笑
极了,就象一座异教徒的庙,现在又盖了一幢很好的凉亭,用彩色玻璃好象满有乡土味
的。这我没什么好反对的。”
波洛微微一笑。
“伦敦的小姐们,”他说:“它们一定有她们的喜好。令人伤心的是福里亚特的时
代已经过去了。”
“这你可决不要相信,先生,”老人嘲笑了一声。“‘纳瑟屋’里总是有福里亚特
家的人在。”
“可是房子是乔治·史达斯爵士的。”
“话是这样说——不过还是有福里亚特家的人在。啊!福里亚特的人是罕见精明的
人!”
“你这句话怎么说?”
老人狡猾地侧瞄他一眼。
“福里亚特太太住在门房里不是吗?”
“是,”波洛慢吞吞地说。“福里亚特太太是住在门房里,而这个世界非常邪恶,
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非常邪恶。”
老人睁大眼睛凝视着他。
“啊,”他说:“你这句话有几分真理在,可能。”
他又拖着脚步离去。
“可是,我说的话有什么真理在?”当波洛慢慢爬上山坡走回屋子去时,烦躁地自
问。
赫邱里·波洛仔细地打扮了一番,在他的胡子上抹上香油,同时把它们捻出气势凶
猛的两撇。他往后站,对他在镜子里所看到的感到满意。
锣声在屋子里回荡,他下楼去。
刚刚完成一次非常艺术性的敲锣表演——渐次加强、强、渐弱、渐缓——的主仆,
正把锣棒放回挂钩上。他一张哀伤微黑的脸露出愉快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