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达榆庄时——榆庄是那间房子的名字——已经很晚了。我们让波莱护士早我们二十分钟进去,人家才不会怀疑为什么我们一起到达。
天普顿太太是一个高大黝黑的妇人,她眼神闪烁不定,动作局促不安地接见我们。波洛表明身份时,她好象被吓了一大跳似地猛吸一口气。不过,她回答她女佣的问题时有似乎很从容。后来,波洛故意说一个犯罪的太太设计下毒的故事来试探她。他说故事时,眼睛一直不曾离开过她的脸,虽然,她竭力控制她自己,但也无法隐藏她心中逐渐高升的慌乱。她突然言语不清地告退,仓促地离开这房间。
没多久,一贯身体结实、留着小红胡须,带着夹鼻眼镜的男人进来了。
“特利维大夫。”他自我介绍,”天普顿太太要我来向你们致歉。你们知道,她心情很不好。神经紧张。过分担心她丈夫的病况和其他琐事。我给她一些安眠药,要她上床睡觉了。她希望民留下来用晚餐,我负责招待你们。我们早就久仰你的大名了,波洛先生,我们尽量使你们满意。啊!米基来了。”
一个走路摇来晃去的年轻人进来。他有一张圆如满月的脸,一双看起来笨笨的眉毛,好象一直都在惊愕似地扬起来。当他摇头时,他不自在地露齿而笑。这个人显然就是那个”智能不足”的男孩。
我们马上进去吃晚餐。特利维大夫离开房间——我想是去开酒——这男孩的面孔突然有令人震惊的改变。他身子前倾,瞪着波洛。”你们是为我父亲而来的。”他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很多事——不过,别人不觉得如此。父亲如果去世,母亲会很高兴,她就可以和特利维大夫结婚了。你知道,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不喜欢她,她希望父亲死掉。”
这真可怕。幸好,在波落还没来得及回答前,医生回来了,我们谈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应酬话。
后来,波洛突然低声呻吟,身子往后靠在椅被上。他的脸孔因痛苦而歪扭着。
“我亲爱的先生,你怎么了?”医生叫着。
“突然的痉挛。我的老毛病。不必,我不需要你帮忙,大夫。我是不是可以在楼上躺着休息一下?”
他的要求马上被答应了,我陪他上楼,他倒在床上,大声地呻吟着。
开始时,我被骗了,不过,我很快地看穿波洛在——用他自己的词汇来说——鸭喜剧,他想要在楼上单独地靠近病人的房间。
只剩我们两个人时,他马上跳起来,我心里早有他会如此的准备。
“快,黑斯丁斯,窗户。外面有常春藤。我们可以在被怀疑前爬下去。”
“爬下去?”
“是的,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屋子。你看到他用餐的姿势吗?”
“大夫?”
“不是,年轻的天普顿。他玩着他的面包。你记不记得佛罗西·梦露死以前告诉我们的话?那个克劳德·达瑞用餐时有压米那边捡拾面包屑的习惯。黑斯丁斯,这是一个非常狡诈的阴谋。那个表情茫然的年轻人是我们顽强的敌人——第四号!快点。”
我没有争辩。整件事情看来似乎很不可思议,还是不要拖延聪明些。我们尽量不做声地跳到常春藤中,抄最近的路到小镇的火车站。刚好赶上最后一班火车。八点三十四分的火车。我们十一点种左右可以到达伦敦。
“一个阴谋。”波洛深思地说,”我不孩子的他们一伙到底有多少人?我怀疑天普顿一家人都是四大魔头的爪牙。他们只是想引诱我们到那儿呢?或者还有更狡诈的企图?他们想在那儿演出闹剧来引起我的兴趣,他们才有时间做——什么事?我现在怀疑着。”
他还是满腹心事。
到达我们的寓所后,他要我在客厅门口等着。
“小心,黑斯丁斯。我有点担心,让我先进去看看。”
他先进去,我张大眼睛吃惊地看他用一只旧的塑料套鞋在按电的开关。然后,他像一只奇怪的猫似的在房中走来走去,小心谨慎、敏锐精练地提防着危险的到来。我注视了他好一阵子,乖乖地留在他要我等着的墙边。
“没问题啦!波洛。”我不耐烦地说。
“好象是没问题,我的朋友,好象是没问题。不过,还是让我们先搞清楚再说。”
“傻事!”我说,”不管怎么样,我想点一斗烟。你终于被我抓到一根小辫子了。你没有像往常一样地把火柴放回盒套里——你还常常怪我呢。”
我伸出手。我听到波洛警告地大叫——看到他跳向我——我的手碰到火柴盒。
然后——兰色的火光——震而欲聋的爆炸声——然后,一片漆黑——
我醒来时发现我们的老朋友瑞契威大夫正弯着身在看我。他脸上闪过一阵松懈下来的表情。
“不要动。”他抚慰地说,”你没问题了,你知道,有一个意外发生。”
“波洛?”我低声问。
“你在我家,没什么事的。”
一阵冷冷的颤栗扣住我的心头。他的支吾其词令我害怕。
“波洛?”我再问一次,”波洛怎么了?”
他知道我坚持要知道详情,闪烁其词是没有用了。
“你奇迹似地逃出了——波洛——却没有!”
我无法控制自己地大叫起来。
“没死吧?”
瑞契威低下头,努力地控制他脸上的表情。
我绝望地奋力坐了起来。
“波洛也许死了,”我软弱地说,”不过,他的精神长存。我会继续他的工作!该死的四大魔头!”
说完后,我往后倒,又昏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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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临死的中国人
甚至到现在,三月的那段日子仍旧令我不堪回首。
波洛——举世无双、肚一无二的赫邱里·波洛——死了!在那火柴盒上碰那么该死的一下,这火柴盒一定早就引起他的注意,他急忙地要弄好——因而引发了爆炸。事实上,这场灾祸是因我而起的,我一直懊悔悲恸,但已于事无补。如瑞契威大夫所言,我能够只有一点脑震荡而活命真是奇迹。
虽然我自己觉得我几乎是马上恢复了知觉,但是,其实我醒来时,事情已经发生超过二十四小时了。熬不到第二天晚上,我就摇摇晃晃地步入附近的房间,内心凄怆地看着朴实无华的榆树灵柩,那个天下闻名的波洛就躺在里面。
从我恢复知觉那一刹那开始,我心中就只有一个意念——为波洛的冤死复仇,把四大魔头铲除干净。
我本来以为瑞契威一定会赞成我这么做,没想到这个好心的医生听了我的计划后却冷淡异常。
“回南美洲去。”是他的忠告,他一再地建议我回去。名知其不可为,为什么还要去尝试呢?如果要详细说明他的意思的话,那就是:——如果波洛,举世无双的波洛,都会失败的话,那么,我怎么会成功呢?
不过,我是很顽固的。姑且不论我是否能胜任这项任务(况且,我并不同意他这看法),我已经和波洛合作这么久了,他的方法我以牢记于心,我觉得我有能力继续他未完成的工作;对我来说,这是感情的问题。我的朋友被人家卑鄙地谋杀了。难道我不试着把这案件诉之于法,就如丧家之犬似地回南美洲吗?
我把这想法告诉瑞契威,他专心听着。
“还是一样的。”当我说完时,他说,”我的忠告仍旧是一样的,我深信如果波洛在这里的话,也会劝你回去的。我以他的名义拜托你,黑斯丁斯,放弃这些不切实的想法,回你的农场去吧。”
我只有一种回答,他摇摇头,不再说话。
一个月后,我才完全康复。四月底,我要求见内政大臣,也得到了这个机会。
克劳瑟先生抚慰而不赞同的态度使我想到瑞契威大夫。虽然,他很钦佩我对朋友这种忠诚热忱,但是,他温和慎重地否决了。波洛搜集的资料已经在他手里,他跟我保证他会采取一切必要手段来防范那日渐逼近的威胁。
我不得不装坐很满意他那种客套的安慰。克劳瑟先生催我回南美洲,结束了这次会面,我觉得一切都很不令人满意。
我想,我应该客观地描绘波洛的葬礼。仪式庄严而感人,有无数的人献花表达他们的敬仰。这些献花者来自社会上各个阶层,为我的朋友在这寄寓之国中所创下的勋业见证。当我站在墓旁,想到我们多彩多姿的经历和共度的欢乐时光时,内心真是哀痛欲绝。
五月初,我已经策划一切行动。我觉得还是依照波洛以前刊登广告征求克劳德·达瑞讯息的计划好些。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在不少日报上刊登广告,然后,在苏荷区的一家小餐厅里评监效果。报纸上的一段报导使我心中大为恐慌。
这个报导很短,内容是说约翰·英格斯先生在离开马赛后不久,就于上海号轮船上神秘失踪。虽然那天天气很好,风平浪静,但据猜测,这位不幸的男士一定是掉入海中。这报导最后简短地介绍英格斯先生在中国漫长而特殊的服务事迹。
这消息令人不快。我认为英格斯先生的死是别人蓄意谋害。说什么我也不会相信是出于意外。英格斯是被谋害的,他的死显然是该死的四大魔头集体的杰作。
我坐在那儿,楞楞地承受这个意外打击,脑中萦绕着整个事件。突然,我发现到坐在我对面的那个男人的怪异行动。我一直没有注意到他,他是一个瘦弱、黝黑的中年男人,脸色不好,留着小小的山羊胡子。他静悄悄地坐在我对面,因此,我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来到。
不过,他的举动真的很怪。他身体前倾,小心翼翼地替我加盐,在我盘子旁边倒了四小堆盐。
“你会原谅我这么做吧?”他闷闷地说,”人家说替陌生人倒盐,是给人找麻烦,这也是情势所逼,虽然,我并不想这么做。我希望你理智些。”
接着,他意味深长地在他自己的盘子上重复刚才倒盐的动作。四的含义非常清楚。我根本不可能看错。我仔细地打量着他。我看不出他和年轻的天普顿,或男佣詹姆士,或我们碰到的任何一个人物有什么相似处。然而,我深信,我免得的正是可怕的第四号。从声音上听来,他和在巴黎时访问我们的那个扣子直扣下巴的人有点像。
我看了一下四周,不知道该怎么采取行动。他看穿了我的企图,温和地摇头笑着。
“我不觉得你该那么做。”他说,”别忘了你在巴黎时仓促行动的后果。我跟你保证,我的后路早就安排好了。我很冒昧地说,你的想法实在有点莽撞。”
“你这魔鬼!”我气地说不出话来了,”你这恶魔!”
“记得——有点太激动了。你死去的朋友如果在的话,一定会告诉你,保持冷静较有机会获胜。”
“你敢提到他,”我大叫,”你们卑鄙无耻地谋杀了他。而你来这儿——”
他打断了我的话。
“我肩负一个很好而和平的使命来此。来劝告你马上回南美洲。如果你听话,那你和四大魔头的瓜葛就一笔勾销。你和你的家人都不会再受到任何干扰。我可以担保。”
我轻蔑地大笑:”如果我拒绝那那无理的命令呢?”
“这不能说是命令。我们应该称之为——警告?”
他的声音冷酷而凶恶。
“这是第一道警告。”他温和地说,”你最好接受这个警告,不要置之度外。”
在我猜到他的企图之前,他站了起来,快步走向门口。我马上跳起来跟着他,不过,运气不好,碰到了挡在我和隔壁餐桌之间的大胖子。好不容易脱了身,我的目标正好穿过门口,我却又被一个手持盘子的侍者冒失地撞上了,最后,我冲到门口时,那个瘦弱、有深色胡须的人已不见踪影。
那个侍者一直道歉,那个大胖子若无其事地点着菜。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说明这两件事不是纯粹意外。不过,我有我自己的看法。我了解得很透彻,四大魔头的爪牙是无所不在的。
不用说,我对他们的警告来个相应不理。不论是生是死,我都要光明正大的。报上刊登的广告只得到两个回音。他们都提供不出人还有价值的消息。他们都曾经和克劳德·达瑞一同演戏,不过,他们和他都不熟,因此,根本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和现在行踪。
差不多十天后,我才再有四大魔头的讯息。那天,我正一筹莫展地穿过海得公园时,一个有浓厚的外国腔调和丰富的语尾变化的声音叫住了我。
“黑斯丁斯上尉,对不对?”
一辆大公车正好停在碎石路旁。一个女人跨了出来,她穿着很漂亮的黑衣服,带着很值钱的珍珠饰物。物品马上认出这位女士是谁,我们最初认识她时,她是维拉·露斯考夫女伯爵,后来,用另外一个名字当了四大魔头的爪牙。不知为什么,波洛对这位女伯爵有一种未加言明的喜爱。她的艳丽特质吸引了这个小矮子。在狂热时,他长说,她是一千个女人中才找得出一个的女人,他认为,她和我们为敌,与我们最痛恨的敌人为伍,根本算不得什么。”啊,不要走!”女伯爵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你不要想抓住我,因为,那样做是很愚蠢的。你一直都有点笨——恩,就是那样。你现在就很笨,把我们给你德望警告置之不理。我给你的是第二道警告。马上离开英格兰。你在这儿没有什么好处——我坦白地跟你说,你不会有什么作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