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过她又走了过来,忽然开口道:“我想,我今天该回去了。”

  “什么?”我觉得很失望。

  她红着脸,紧张却坚决地说:

  “你们对我太好了,我想我一定又讨厌又让人害怕,不过我确实过得很舒服。现在我该走了,因为无论如何,嗯,那到底是我的家,我不能永远逃避它,所以,我想我今天早上该回去了。”

  乔安娜和我都极力挽留她,可是她非常固执,最后,乔安娜去开车,梅根下楼去整理东西,不一会儿,就拎着她的行李下楼了。

  唯一感到高兴的人大概就是派翠吉,她几乎隐藏不住脸上的笑意,因为她始终不大喜欢梅根。

  乔安娜回来的时候,我正站在草地中。

  她问我是不是以为自己是个日规。

  “为什么?”

  “站在那儿就像花园里的装饰品一样,可惜没办法标示出时间。你知不知道,你看起来像雷公一样!”

  “我可没心情开玩笑,最先是爱美·葛理菲”--“‘老天,’”乔安娜学着爱美的语气说:“‘我一定要谈谈那些蔬菜!’”--“梅根又急急忙忙地走了,我本来想带她出去散步的。”

  “我想,还要带颈圈和铁链吧。”乔安娜说。

  “什么?”

  乔安娜一边绕到屋子另一边,一边大声而清楚地说:“我说呀,还要带颈圈和铁链吧?做主人的丢了一条狗,你就是这们才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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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必须承认,梅根突然离开让我很不高兴,或许是她突然厌烦起我们吧。

  不过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这里的生活毕竟不是太有趣。回到家里,至少还有那两个孩子和爱尔西·贺兰可以跟她作伴。

  我听到乔安娜回来的声音,赶紧移动步伐,免得她又发些什么日规的谬论。

  午餐前不久,欧文·葛理菲驾车来访,园丁已经把必要的东西替他准备好了。

  老亚当斯忙着把东西搬上车时,我拉欧文进屋喝一杯。他不肯留下来午餐。

  我倒好雪利洒进屋时,乔安娜已经展开她的工作了。

  这时候,她一点也没有恨他的表示,倦在沙发一角,显然很愉快地问起欧文的工作情形,问他是喜欢专门看某一科,还是喜欢各科都看。又说,她认为医生的工作是世界上最有趣的工作之一。

  不管怎么说,乔安娜是个天生的可爱听众,既然听过那么多落魄天才不受赏识的诉苦,听听欧文·葛理菲的话根本算不了一回事。

  欧文用很专业性的术语跟她谈某些晦涩的反应或损伤情形。

  事实上我,相信除了他的同行之外,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可是乔安娜却显得很了解、很有兴趣。

  有一会儿,我觉得很不安,乔安娜这样做太不对了。欧文·葛理菲太过于善良,不该受人这样戏弄。女人真是魔鬼。

  但是当我看到葛理菲的侧面,他那颀长的面颊,以及严肃的嘴唇线条,又使我不敢肯定乔安娜到底能不能达到目的。而且无论如何,一个男人也没有理由让女人把自己当傻瓜耍。要是让女人给耍了,就是他自己太大意了。

  接着,乔安娜说:

  “请务必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午餐,好吗?葛理菲医生。”

  葛理菲微红着脸表示愿意,但是他姐姐会等他吃午饭。

  “我们会打电话向她解释。”乔安娜说完,立刻走进大厅打电话。

  我发觉葛理菲似乎有点不安,这才想起他可能有点怕他姐姐。

  乔安娜微笑着走进来,说一切都没问题。

  于是欧文·葛理菲就留下来吃午餐,看起来非常尽兴。我们一起谈论书、戏剧、世界局势、音乐、绘画,以及现代建筑。

  我们根本没提到林斯塔克、匿名信或者辛明顿太太自杀的事。

  一切都很顺利,我想欧文·葛理菲一定过得很愉快,他那黝黑的面庞光采焕发,对所有的事情都显得很有兴趣。

  他走了之后,我对乔安娜说:“那家伙太善良了,你不应该戏弄他。”

  “都是你的话!”乔安娜说:“你们男人全都一个鼻孔出气!”

  “你为什么对他穷追不舍?乔安娜,是不是因为你的虚荣心受到伤害?”

  “也许。”我妹妹说。

         ※        ※         ※

  那天下午,我们到爱蜜莉·巴顿镇上的房屋喝下午茶。

  我们步行过去,因为我觉得自己身体很好,能够一路支持。

  我们大概出门太早,所以到的时候早了些,一个面貌凶狠的高个子女人来应门,告诉我们巴顿小姐还没回来。

  “不过我知道她今天下午等你们来,要是你们愿意,就请进来坐坐。”

  显然这就是忠心的佛罗伦斯。

  我们跟着她走上阶梯,她打开一扇门,露出一间很舒适的起居室,就是装饰得太过分了些。我想屋子里的某些东西,大概是从小佛兹移过来的。

  那女人显然很以这个房间为荣。

  “很不错,对不对?”她问。

  “对极了。”乔安娜温和地说。

  “我尽可能把屋子弄得舒服些,其实我并不愿意她住在这儿让我服侍,她应该住到她的屋子而不是住在这几个房间里。”

  佛罗伦斯显然是个严厉的女管家,她用责备的眼光轮流看着我们。我想,今天大概不是我们的幸运日。乔安娜已经受爱美·葛理菲和派翠吉的谴责,现在我们又双双受到女管家佛罗伦斯的斥责。

  “我在那儿当了九年管家。”她又说。

  乔安娜觉得受了委屈,说:“喔,是巴顿小姐自己愿意出租房子的,她委托房屋租赁公司出租。”

  “那是她没办法才出此下策,”佛罗伦斯说:“她的生活很节俭谨慎,可是就算这样,政府还是不放过她,照样要她付重税。”

  我悲哀地摇摇头。

  “以前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家里钱多得不得了,”佛罗伦斯说:“可是后来她们一个接一个死了,真可怜!爱蜜莉小姐一一看护她们,把自己累得半死,却从来没有任何怨言,永远那么有耐性,不但把自己累坏了,最后还得为钱的事操心!她说,红利也不像从前那样按时送来了,我不懂这是为了什么原因,那些人真应该感到惭愧才对!这样欺负一位淑女,以为她不懂数字观念好欺负,会中他们的诡计。”

  “其实,每个人都受过这种打击。”我说,可是佛罗伦斯却丝毫不为所动。

  “对能照顾自己的人来说,这算不了什么,可是她不行,她自己都需要人照顾,只要她跟我在一起,我就绝不许任何人欺负她、打扰她,我愿意为爱蜜莉小姐做任何事。”

  她又继续凝视了我们好一会儿,希望我们一股脑儿把她的话记住了,这才走出房间,小心翼翼地带上门。

  “觉不觉得自己像个吸血鬼一样,杰利?”乔安娜说:“我就有这种感觉。我们到底是怎么了?”

  “我们好像不大顺利,”我说:“梅根对我们不耐烦,派翠吉不欣赏你,现在我们两个人都受到佛罗伦斯的轻视。”

  乔安娜喃喃说道:“不知道梅根‘到底’为什么要走?”

  “她已经腻了。”

  “我想不是,不知道--杰利,你想是不是爱美·葛理菲说了什么?”

  “你是说今天早上她们在外面聊天的时候?”

  “嗯,时间虽然不多,可是……”

  我接下去说:“可是那个女人的嘴巴快得很,也许……”

  爱蜜莉小姐推开门走进来,她微红着脸,有点喘不过气来,看来很兴奋,两眼闪着蓝光。

  她似乎心情很纷乱地迅速说道:“喔,亲爱的,真抱歉我迟到了。我到街上买点东西,‘蓝玫瑰’的蛋糕好像不大新鲜,所以我又到李根夫人的面包店去买。我一向喜欢最后买蛋糕,才能买到刚出炉的新鲜面包,免得买到前一天的。可是让你们久等,真是抱歉--真是罪不可赦--”

  乔安娜打断她的话说:

  “是我们的错,巴顿小姐,我们来得太早了。我们一路走来的,没想到杰利走得那么快,所以早到了。”

  “别这么说,做事永远不嫌太早,好事永远不嫌多,你知道。”

  老小姐亲切地拍拍乔安娜的背。

  乔安娜高兴起来,至少,这会儿她做对了一件事。爱蜜莉·巴顿也用微笑面对着我,不过略带着些胆怯,就像面对一头保证暂时不会伤害人的吃人老虎似的。

  “承蒙你来参加这种女性的下午茶,真是荣幸,柏顿先生。”

  我想,爱蜜莉·巴顿脑子里一定认为男人除了不停的喝酒、抽烟之外,只会偶然勾引一些未婚少女,或者挑逗有夫之妇。

  后来我跟乔安娜谈到这一点时,她说或许爱蜜莉·巴顿自己一直希望碰到那种男人,可惜始终没遇到。

  同时,爱蜜莉小姐又在房里四处摸索,安排乔安娜和我坐在小桌前,谨慎地摆上烟灰缸。一会儿,门开了,佛罗伦斯捧着茶盘进来,上面有一些很细致的茶具,想必也是爱蜜莉小姐带过来的。茶是香醇的中国茶,另外还有三明治、小面包、牛油,以及许多小蛋糕。

  这时候,佛罗伦斯面带微笑地站在一边,用母亲般的喜悦心情看着爱蜜莉小姐,就像看着心爱的孩子吃东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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