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警督戴维的眉毛扬了扬。
“真的吗?非常奇怪。是的,非常奇怪。它使你不安。你害怕吗?”
“是的。我开始——开始怀疑是谁想将我从他前面踢开。所以我便想办法查明我是不是真的非常富有。”
“接着说。”
“接着,几天前在伦敦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我正在地铁站里,站台里有很多人。我想有人企图将我推向铁轨。”
“我亲爱的孩子!”贝斯·塞奇威克说,“不要说瞎话。”
“老爹”再次做个轻微的手势。
“是的,”埃尔韦拉带着歉意说,“我希望这些都是我想象出来的……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是,今晚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这一切看来好像都是真的,不是吗?”她突然转向贝斯·塞奇威克,急切地说。“妈妈!你可能知道。是不是有人想杀死我?可能有这样的人吗?我有仇人吗?”
“你当然没有仇人,”贝斯·塞奇威克不耐烦地说,“别犯傻了。没人想杀死你。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呢?”
“那今晚是谁向我开枪呢?”
“在这样的大雾里,”贝斯·塞奇威克说,“你可能被误认为是别的什么人。那是可能的,你不这样认为吗?”她对“老爹”说。
“是的,我想这很有可能。”总警督戴维说。
贝斯·塞奇威克正专注地看着他。他几乎想象着她的嘴唇蠕动着说“接着说”。
“好吧,”他愉快地说,“我们现在静下心来讨论点别的情况吧。你今晚是从哪儿回来的?在这样的大雾之夜,你走在邦德大街上干什么?”
“我今天上午去塔特上艺术课,然后和我的朋友布里奇特去吃午餐。她住在昂斯洛广场。我们去看了场电影,等我们出来的时候,大雾已经降临了——很浓而且越来越糟。于是我想我最好还是不开车回家。”
“你开车?”
“是的,我去年夏天参加了驾驶考试。可是,我的车开得并不太好,不喜欢在雾天开车。所以布里奇特的母亲说我可以在那儿过夜,于是我给米尔德里德表姐打电话——我在肯特是住在她那儿的——”
“老爹”点点头。
“——我说我打算在那儿过夜,她说我那样做很明智。”
“然后呢?”“老爹”问道。
“然后,雾似乎突然变少了。要知道雾总是一片一片的。于是我说我还是开车去肯特。我跟布里奇特道别便动身了,但是不久雾又来了。我很不喜欢。我遇上了一片很浓的雾便迷了路,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过了一会儿我意识到我是在海德公园拐角处,我心里想:‘这么大的雾,我怎么也到不了肯特。’开始,我想我还是回到布里奇特家,可我马上想到我已经不知道路该怎么走了。然后我意识到我离这家旅馆非常近,我从意大利回来的时候德里克叔叔带我在这儿住过,于是我想:‘我去那儿吧,我相信他们能给我找一个房间的。’那是很容易的事情,我找到一个地方把车子停好,然后回到大街上向旅馆走来。”
“你碰到什么人或者听到附近有什么人走动吗?”
“您这样说很有趣,因为我的确听到背后有人走动。当然了,肯定有许许多多的人在伦敦往来奔波。但在这样大的雾里,那会使你感到紧张,我停下来听听但听不到任何脚步声,我便以为这些都是我想象的。那时我离旅馆已经很近了。”
“然后呢?”
“然后,突然有人开了一枪。我跟你说过,子弹好像就从我耳边飞过。站在旅馆外边的门卫向我跑过来,把我推到他身后,然后——然后——又一颗子弹打来……他——他倒下了,我则叫起来。”此时她浑身发抖。
“稳住,孩子。”贝斯以一种低沉而坚定的声音说,“稳住。”这种声音是贝斯·塞奇威克用于她的马的,但用于她的女儿也一样有效。埃尔韦拉冲她眨巴眨巴眼,稍稍挺直了身子,便又平静下来。
“好姑娘。”贝斯说。
“然后您过来了,”埃尔韦拉对“老爹”说,“您吹响哨子,告诉警察把我带到旅馆里。我一进来,就看到了——就看到了妈妈。”她扭头看着贝斯·塞奇威克。
“这或多或少给我们提供了最新的情况。”“老爹”说。他在椅子上稍稍挪动一下身躯。
“你认识一个叫做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的人吗?”他问道。他的语调平静、随便、没有任何明显的变化。他没看着那姑娘,但他注意到——因为他的耳朵正以最大限度地发挥着作用——她急促地轻轻吸了一口气。他的双眼没看着女儿却看着母亲。
“不——”埃尔韦拉过了一段正好不算太长的时间才说,“我不认识。”
“哦,”“老爹”说,“我以为你可能认识他。我以为他今晚可能在这儿呆过。”
“是吗?他为什么应该来过这儿呢?”
“嗯,他的车子在这儿。”“老爹”说,“所以我觉得他可能在这儿。”
“我不认识他。”埃尔韦拉说。
“是我弄错了,”“老爹”说,“你当然认识?”他扭头向着贝斯·塞奇威克。
“那是自然,”贝斯·塞奇威克说。“我认识他已经很多年了。”她接着说道,并微微地笑了笑。“要知道,他是个疯子,开车像个天使或者魔鬼——总有一天他会摔断脖子的。一年半前遇上一次严重的撞车事故。”
“对,我记得看过关于这件事的报道,”“老爹”说,“他现在还没有再次参加比赛,是吗?”
“没有,现在还没有,也许他永远都不会了。”
“您觉得我可以去睡觉了吗?”埃尔韦拉可怜巴巴地问道,“我——真的是太累了。”
“当然可以,你肯定是累了,”“老爹”说,“你能想起来的都已经告诉我们了?”
“哦,是的。”
“我跟你一起去。”贝斯说。
母女俩一起走了出去。
“她肯定认识他。”“老爹”说。
“您真的这么认为吗?”沃德尔警佐问道。
“我知道,她一两天前还与他一起在巴特西公园里喝过茶。”
“您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老夫人告诉我的——她觉得非常痛苦。认为对一个年轻姑娘来说他不是个合适的朋友。他当然不是。”
“尤其是如果他和这母亲……”沃德尔突然敏感地打住了,“这不过是人们的闲言碎语而已……”
“对。可能是真的,可能不是。很可能是。”
“在这种情况下,他真正追求的是哪一个?”
“老爹”没理会这点,他说:
“我想把他抓起来,非常想。他的车子在这儿——就在拐角附近。”
“您认为他可能就住在这个旅馆里吗?”
“不这样认为,那和这场面不一致。他不应该在这儿。如果来这儿,就是来见这姑娘的。我认为,她肯定是来与他见面的。”
门被推开,贝斯·塞奇威克又出现了。
“我又回来了,”她说,“因为我想跟你谈谈。”
她看看他又看看另外两个人。
“不知道我能不能单独跟你谈谈?我已经如实告诉了你们我所了解的一切情况,但我想跟你私下里说几句。”
“那当然可以,”总警督戴维说。他以头示意一下,于是那年轻的探警拿起记录簿向外走去,沃德尔也跟着他走了。“怎样?”总警督戴维说。
塞奇威克夫人又在他对面坐下。
“那个关于下了毒的巧克力的可笑故事,”她说,“简直是胡说八道,绝对荒谬。我不相信曾发生过任何这样的事情。”
“你不相信吗?”
“你相信吗?”
“老爹”怀疑地摇摇头,“你认为那是你女儿编造出来的?”
“对。可是为什么呢?”
“嗯,要是你都不知道为什么,”总警督戴维说,“那我怎么会知道呢?她是你的女儿。很可能你知道的比我要多。”
“我对她一点都不了解,”贝斯·塞奇威克难过地说,“我离开我丈夫时她才两岁,自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她,跟她也没任何关系。”
“哦,是的。这些我知道。我觉得很奇怪。要知道,塞奇威克夫人,只要母亲要求,通常法庭是把年幼子女的抚养权交给她的,哪怕在离婚案件中她是应付责任的一方。也许那时你没有要求抚养权?你不想要?”
“我想——最好不要。”
“为什么?”
“我觉得那对她来说——不安全。”
“从道德上说吗?”
“不,不是从道德上。如今的社会有许许多多的男女私情。子女们肯定会认识到,会随着这一切而长大成人。不是的,实际上,我不是个安全的可以生活在一起的人。我奉行的生活不会是一种安全的生活。人生来就是那样,你别无选择。我生来就要过着危险的生活,我不遵纪守法也不循规蹈矩。我想,要是能以一种合适的英国式的传统方式把埃尔韦拉抚养大,她生活得会更好,更幸福。受人保护,受人照顾……”
“但是减去母爱?”
“我想,要是她学会了爱我,那会给她带来忧伤的。哦,你可能不相信我,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我能理解。你仍然认为你是正确的吗?”
“不,”贝斯说,“不了。我现在觉得我可能完全错了。”
“你女儿到底认不认识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
“我肯定她不认识。她这样说过。你听她说了。”
“我听她说了,是的。”
“那,又怎么样呢?”
“要知道,她坐在这儿的时候非常害怕。干我们这一行的,一碰到恐惧就会看出来,她很害怕——为什么呢?不管巧克力那件事是不是真的,肯定有人企图谋杀她。那地铁里的故事就很可能是真的……”
“那是荒唐的。就像惊险小说一样……”
“也许吧。但那种事的确会发生,塞奇威克夫人。比你想象的还要频繁。你能跟我说说谁有可能想杀害你女儿吗?”
“没有人——不可能有谁!”
她情绪激动地说。
总警督戴维叹口气,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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