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总是认为他们之间总有点什么,”普赖斯·里德利太太说,“那小伙子总在那儿晃荡。可怜这姑娘没有母亲。继母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我敢说,普罗瑟罗太太已经够尽心的了。”哈特内尔小姐说。

  “姑娘们总是很诡秘。”普赖斯·里德利太大试探地说。

  “够得上是风流韵事了,不是吗?”心肠软一些的韦瑟比小姐说,“他是个很帅的小伙子。”

  “但却放荡不羁,”哈特内尔小姐说,“一定是的。艺术家!巴黎!模特儿!一团乌七八糟!”

  “画她穿浴衣的样子,”普赖斯·里德利说。“不成体统。”

  “他也画过我呀。”格丽泽尔达一本正经地说。

  “顽皮的姑娘。”哈特内尔说,宽宏大量地接受了这个玩笑。而其他的每一个人却显出有点吃惊的样子。

  “莱蒂斯姑娘告诉了你她的麻烦吗?”马普尔小姐问道。

  “告诉我?”

  “是的。我看见她经过花园,绕到你书房的窗户跟前。”

  马普尔小姐总是明察秋毫。在花园劳作就像是一道烟幕,而那种隔河观柳的做法总是有效果的。

  “是的,她提了一下。”我承认道。

  “豪伊斯先生看起来忧心仲仲,”马普尔小姐说,“我希望他不要过分操劳。”

  “哦!”韦瑟比小姐激动地叫喊道,“我完全搞忘了。我得告诉你一些消息。我看见海多克医生从莱斯特朗兹太大的小屋出来。”

  大家面面相舰。

  “也许她病了。”普赖斯·里德利太大推测道。

  “如果真是病了,也病得太突然了,”哈特内尔太大说,“因为今天下午三点钟,我还看见她在她的花园周围走动,根本没有生病的样子。”

  “她与海多克医生一定是老相识了,”普赖斯·里德利太大说,“他一直对此守口如瓶。”

  “真奇怪,”韦瑟比小姐说,“他竟然只字未提。”

  “事情是这样……”格丽泽尔达神秘地低声说了一句,却欲言又止。大家都急切地倾拢过来。

  “我也是偶然听说的,”格丽泽尔达绘声绘色地说,“她的丈夫是一位传教士。可怕的故事:他被野蛮人吃掉了,你知道。确确实实被吃掉了。她被迫做了酋长的妻子。海多克医生当时与一支探险队在一起,救了她。”

  一时人们充满了激动之情,这时,马普尔小姐微微一笑,用责备的口吻说:“顽皮的姑娘!”

  她责怪地拍拍格丽泽尔达的手臂。

  “亲爱的,这样做太不聪明。如果你编造这样的故事,人们是不大可能相信的。有时候还可能使事情复杂。”

  这群人当中出现了明显的疏远气氛。有两位女士起身离去了。

  “我纳闷年轻的劳伦斯·列丁和莱蒂斯·普罗瑟罗之间确实有点瓜葛,”韦瑟比小姐说,“看起来是那么回事。您看呢,马普尔小姐?”

  马普尔小姐似乎若有所思。

  “我自己可不这样看。不会是莱蒂斯。我看倒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但是,普罗瑟罗上校会想得到……”

  “他给我一贯的印象是个蠢笨的人,”马普尔小姐说,“这种人脑子里产生错误的想法,还死抱着不放。你记得开“蓝野猪”旅馆的乔·巴克耐尔吗?有关他女儿与年轻的巴里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其实是他那荡妇妻子。”

  她说这话时,直盯着格丽泽尔达,我突然感到了一阵激怒,“马普尔小姐,”我说,“你认为我们都是口中关不住什么的人吗?仁慈不思邪恶,你知道这一点。恶意的唠叨、愚蠢的饶舌可能给人带来无尽的伤害。”

  “亲爱的牧师,”马普尔小姐说,“你太不谙世事了。从我对人类本性的长期观察来看,恐怕不能对人类本性抱太高的期望。我敢说闲聊饶舌常常是错误的、恶意的,但常常确是真实的,不对吗?”

  这句最后的反驳一语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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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讨厌的老处女!”门一关上后,格丽泽尔达就说道。

  她朝离去的客人的方向做了一个鬼脸,然后看着我笑起来,“伦,你真的怀疑我与劳伦斯·列丁有什么恋情吗?”

  “亲爱的,当然不。”

  “但是你认为马普尔小姐在暗示这一点。于是你奋起为我辩护,这太精彩了:就像——就像一只发怒的老虎。”

  一阵不安掠过我的心头。一个英国教会的牧师决不能处于一种被形容为发怒的老虎的状态。

  “我感到当时必须拍案而起,”我说,“可是格丽泽尔达,我希望你言词谨慎一些。”

  “你是指食人生番的故事呢?”她问,“还是指劳伦斯可能给我画棵体面儿这种暗示?他给我画画儿时,我穿着带高毛领的厚厚的披风——就是教皇穿的那种不会引起什么邪念的服装——引起淫欲的肉体被遮得严严实实!事实上,一切都纯洁无理。劳伦斯甚至从未想到与我做爱——我不明白是何原因。”

  “当然是因为他知道你是个已婚的女人——”

  “别装老古董了,伦。你非常清楚,对于一个年轻男人来说,嫁给一个年老丈夫的迷人的年轻女人,就是天赐的礼物。一定另有原因——并非我不迷人——我不是毫无魅力的。”

  “你肯定不想要他与你做爱吗?”

  “哦——不,”格丽泽尔达说,语气中带有一点犹豫,这超乎了我的想象。

  “如果他与莱蒂斯·普罗瑟罗相爱——”

  “马普尔小姐似乎不认为是这样。”

  “马普尔小姐可能弄错了。”

  “她从不会弄错。那种老刁妇总是对的。”她停顿了一会儿,很快地斜着眼睛瞥了我一眼,又说道:“你是相信我的,对吗?我是说,劳伦斯与我之间并没有什么。”

  “我亲爱的格丽泽尔达,”我吃惊地说,“当然。”

  我妻子走过来吻了我。

  “我希望你不会如此轻信谎言才好,伦。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相信。”

  “我倒希望这样。可是,亲爱的,我确实得央求你,管好你的舌头,言词谨慎。你要记住,这些女人太缺乏幽默感,什么事情都当真。”

  “她们所需要的,”格丽泽尔达说,“是她们生活中的一小点堕落。这样一来,她们就不会如此忙于刺探别人生活中的堕落了。”

  说完这话,她离开了房间。我看了一眼手表,急忙外出去进行一些那天早些时候就应进行的拜访。

  星期三晚上的教堂仪式像往常一样教徒稀少,但是,当我在法衣室脱衣后从教堂出来时,教堂已是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女人站在那儿凝视着我们的一扇宙户。我们有一些非常古老精美的彩色玻璃,教堂本身也很值得观赏。听到我的脚步声后,她转过身来,我看见是莱斯特朗兹太太。

  我们都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我说道:

  “我希望您喜欢我们的小教堂。”

  “我在欣赏那些窗玻璃。”她说。

  她的声音令人愉快,十分低沉,然而非常清晰,是一种轮廓分明的清晰。她又加了一句:

  “很遗憾,昨天没有见到您的妻子。”

  我们谈了一会儿教堂。她显然是一位颇有教养的女人,对教堂的历史及建筑有所了解。我们一起离开了教堂,沿着小路回家,因为到牧师寓所的一条路经过她的房子。当我们到门口的时候,她愉快地说:

  “进来坐坐,好吗?告诉我您对我房间的布置有什么看法。”

  我接受了邀请。这所房子以前属于一位英印混血儿上校,房子里已看不到黄铜餐桌和缅甸雕像,我不禁感到一阵轻松。房子布置得十分简朴,但却有一种精致的品味。室内的气氛让人感到和谐而宁静。

  然而,我越来越纳闷,究竟是什么把像莱斯特朗兹太太这样的一个女人带到圣玛丽米德这里来的。十分明显,她是一个阅历丰富的女人,却将自己埋没在一处乡村里,这种生活情趣太令人奇怪了。

  她的客厅中光线明亮,我得以第一次有机会细细地打量她。

  她是位高个女人,金黄色的头发略带红色。她的眉毛和睫毛很黑,说不准这是由于打扮还是天生使然。如果这是像我认为的那样是打扮的结果,必定是做得非常艺术的。当地陷入沉思时,脸上露出一种隐秘的神情。她的眼睛是我所见过的最有特色的眼睛——这双眼睛几乎是金黄色的。

  她的衣着很讲究,又有着一位有教养女人的优雅自然的举止。然而,她的身上有某种不和谐的、令人迷惑的东西。

  你会感到,她是个谜。我想起了格丽泽尔达用过的那个词——不祥的。这种说法当然很荒唐,但真是那样荒唐吗?我的脑海中突然涌起一个念头:“这个女人会无所顾忌。”

  我们的谈话涉及通常的话题——绘画、书籍、古老的教堂。然而,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种强烈的印象,莱斯特朗兹太太想跟我谈的,是某种性质完全不同的东西。

  我有一两次碰到她用好奇踌躇的目光盯着我,好像她打不定主意。我注意到,她使谈话尽量不涉及个人方面的事情,根本不提及有关丈夫和亲戚的事。

  但是,她的目光中一直有那种陌生的急切与渴望,仿佛在说:“我告诉你好吗?我想这样做。您能帮我吗?”

  然而,这种神情最终消失了。也许刚才完全是我的幻觉。我感到她不再需要我了,于是起身告辞。我出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她正用迷惑疑虑的目光看着我。我突然又说了一句:

  “如果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效劳的……”

  她心存戒备地说:“您真是太好了——”

  我们俩都沉默不语。然后她说:

  “我希望我知道怎么办。太难了。哦不,任何人都帮不了我。但还是得谢谢您的诚意。”

  这似乎是最后的话了,于是我只得走了。但是当我走时,心中仍然纳闷不已。在圣玛丽米德这个地方,我们对神秘的事情还没有习以为常。

  情况就是这样。但当我从那扇大门出来后,我就受到进攻。哈特内尔小姐非常善于以一种猛烈笨拙的方式进攻人。

  “我看见你了!”她带着一种笨拙的幽默叫喊道,“我非常激动。唠,您能把一切告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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