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将设得兰披肩放在一张椅子上,转身坐在一张面对客人的椅子上。我们互相看着,她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

  “我感到,您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对这一切如此感兴趣。您很可能认为,一个女人不应该这样。不,请听着,我得尽量解释一下,。”

  她停了一下,面颊通红。

  “您明白,”她终于开始道,“像我这样,孤零零地生活在世界的荒僻的一角,一个人得有点癖好。当然,我可以做做绒纱刺绣活儿、读读《指南》和《福利》杂志、画点画儿,可我的癖好是——并且一直是——研究人性。如此变化多端,如此令人着迷。当然,在一个小村子里,没有什么东西分散注意力,一个人有充分的机会变得精于研究,我就是这样看的。一个人开始将人分类,分得很明确,就好像他们是鸟或花似的,按组排列,分为这一种,或者那一类。当然,有时候一个人也会出错儿,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出的错儿会越来越少。然后,一个人开始检测自己的判断。一个人开始研究一个小问题,比如说拣好的虾的鳃,这曾让格丽泽尔达开心不已,其实是个无足轻重的秘密,但却令人难以理解,除非您解开了它。还有换过了的咳嗽药滴,和肉商的妻子的伞的事。后一件事看来毫无意义,除非我们作出假设,杂货商与药剂师的妻子行为极为不端,当然,后来的事实证明如此。

  您知道,一个人运用判断,并发现自己是对的,这非常令人着迷。”

  “我相信您通常是对的。”我微笑着说。

  “我恐怕,这位我有点自负,”马普尔小姐坦言道,“但我总是纳闷,如果真有一天碰上一桩大悬案,是否也能够解开。我是指,能够正确地解开。从逻辑上讲,应当是完全一样的事。毕竟,一个微小的鱼雷工作模型,与真正的鱼雷是完全一样的。”

  “您的意思是,这完全是个相对论的问题,”我慢慢地说,“这应当——从逻辑上讲,我承认。但我不知道,是否果真如此。”

  “当然,应当是一样的,”马普尔小姐说,“各种各样的因素都是相同的。有钱,有异性的——哦——互相吸引——当然还有怪癖——这么多的人都有点怪,不是吗?事实上,如果您深入了解他们,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正常人有时候会做如此令人吃惊的事,而不正常的人看上去却非常正常和普通。事实上,惟一的方法是将人与您所了解或碰到的人做比较。如果您知道,在所有的人中,很少有差异明显的类型,您会吃惊的。”

  “您使我害怕,”我说,“我感到,我被放在显微镜下了。”

  “当然,我不会想到把这些话告诉梅尔切特上校——这样一个官气十足的人,不是吗?——还有可怜的斯莱克——哦,他就像鞋店里的年轻女人,一心要卖给您漆皮的鞋,因为她刚好有您要的型号,而根本不在意您想要褐色牛皮的鞋这一事实。”

  确实,那是对斯莱克的绝好描绘。

  “但是,克莱蒙特先生,我相信,您对本案的了解绝不亚于斯莱克警督。我想,如果我们合作……”

  “我想,”我说,“我想,我们每个人在内心都把自己当成歇洛克·福尔摩斯。”

  然后,我把那天下午三次约见的事告诉了她。我也告诉她,安妮发现那张脸部被戳烂的画像的事。我还把克拉姆在警察局的态度告诉了她。最后,我讲述了海多克医生对我拣到的晶体的鉴定。”

  “既然是我自己发现的,”我最后说,“我倒希望这是重要的。但是,也许这与案件毫无关系。”

  “最近,我从图书馆借了许多美国侦探小说来读,”马普尔小姐说,“希望能发现这有助于破案。”

  “其中有关于苦味酸的解释吗?”

  “恐怕没有。不过,我确实记得读过一篇故事,其中讲到,一个人由于苦味酸中毒,羊毛脂被当做软膏擦在他的身上。”

  “但由于这里没有人中毒,这就似乎与此无关。”我说。

  然后,我拿起我的时间表,递给她。

  “我尽可能清楚地将这个案子的事实概括起来。”我说。

         我的时间表

      本月21日(星期四)

  上午12:30:普罗瑟罗上校将他的约会从六点

        改为六点三十分。很可能,一半的

        村民都听到这个变更。

  12:45:有人最后看见手枪在原来的地方。

      (但这一点令人怀疑,因为阿切尔

      老太大说,她记不清了。)

  约5:30:从“老屋”的北门房,有人给我打来

       匿名电话。

  6:15:(或一两分钟之前):普罗瑟罗上校

      到达牧师寓所。被玛丽领进书房。

  6:20:普罗瑟罗太大沿小路回来,穿过花

      园,来到书房窗户前。未见普罗瑟

      罗上校。

  6:29:有电话从劳伦斯·列丁的住所打到

      普赖斯·里德利太大处(根据电话

      局的记录)

  6:30至6:35:听见枪声。(假设电话来的

         时间是对的。)劳伦斯·列丁、安

         妮·普罗瑟罗和斯通博士的证词

         似乎说明时间要早些,但普赖

         斯·里德利太太也许是对的。”

  6:45:劳伦斯·列丁到达牧师寓所,发现尸体。

  6:48:我碰见劳伦斯·列丁。

  6:49:我发现尸体。

  6:55:海多克验尸。

  注:只有两人,没有6:30至6:35不在现场的证据。她们是克拉姆小姐和莱斯特朗兹太太。克拉姆小姐说她在墓地,但无法证实。但是,把她排除在本案之外,看来是合理的,因为看来没有什么能将她与此案相联。莱斯特朗兹太大在六点过后的某个时间离开海多克医生的家,去赴约。是在哪儿约会?与谁约会?几乎不可能是与普罗瑟罗上校,因为他准备与我会面。确实,在凶杀案发生的时候,莱斯特朗兹太大在现场附近,但是,她会有什么样的谋杀动机,令人怀疑。上枝的死,不会使她受益,并且,警督的所谓敲诈的推论,我也不恭维。莱斯特朗兹不是这种女人。再者,她也不可能拿到劳伦斯·列丁的手枪。

  “非常清楚,”马普尔小姐说,一面赞同地点点头。“确实非常清楚。先生们总是能拿出如此出色的备忘录。”

  “您同意我所写的东西吗?”我问道。

  “哦,是的。您记录得非常出色。”

  然后,我向她问了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马普尔小姐,”我说,“您怀疑谁呢?您曾说有七个人。”

  “完全如此,我是那样想的,”马普尔小姐心不在焉地说,“我想,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怀疑是别的某个人。事实上,您会明白这七个人是有嫌疑的。”

  她没有问我,我怀疑谁。

  “关键是,”她说,“您得对这一切作出解释。每件事都得解释清楚,令人满意。如果您有一个与每个事实吻合的推论,哦,那么,就一定是正确的。但是,这极为困难。如果不是因为那张便条……”

  “便条?”我惊奇地问道。

  “是的,您记得,我告诉过您。那张便条一直折磨着我。

  这有点不对劲。”

  “当然,”我说,“现在可以解释清楚了。便条是在六点三十五分写的,而另一只手——凶手的手——将六点二十分写在页顶,使人们作出错误的判断。我想,这一点非常清楚。”

  “但即使如此,”马普尔小姐说,“这一切都不对劲。”

  “可为什么呢?”

  “听着,”马普尔小姐急切地将身子往前一倾。“我告诉过您,普罗瑟罗太大经过我的花园,她走到窗户跟前,并朝里望,没有看见普罗瑟罗上校。”

  “因为他正坐在写字台前。”我说。

  “这就是使一切不对劲的地方。当时是六点二十分。要到六点半之后,他才会说不愿再等下去,这一点我们是同意的,那么,他当时为什么坐在写字台前呢?”

  “我从未想到这一点。”我慢慢地说。

  “亲爱的克莱蒙特先生,让我们把这个案子再从头分析一遍。普罗瑟罗太太来到窗户前,她认为房间是空的——她一定是这样认为的,因为不然的话,她绝不会到画室与列丁先生会面。那样做不安全。如果她认为房间是空的话,那么,房间里一定是绝对安静的。这就有三种可能,不是吗?”

  “您是说……”

  “噢,第一种可能是,普罗瑟罗上校已经死了,但我不认为这种可能最大。首先,他到那儿只有大约五分钟,她或我会听到枪声。第二,他是死在写字台旁的,不可能看不见他。

  第二种可能,当然是他正坐在写字台前写便条,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定会是一张完全不同的便条。便条上绝不会说,他不能等了。至于第三种可能——”

  “怎样呢?”我问道。

  “喔,第三种可能,当然就是,普罗瑟罗太太是对的,房间真的是空的。”

  “您是说,他被领进房间后又出来,然后就回来了,是吗?”

  “是的。”

  “但是,他为什么那样做呢?”

  马普尔小姐摊开双手,做出一个表示迷惑不解的姿势。

  “那就意味着,得从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来考虑这个案子。”我说,“我们常常不得不这样做——对什么事都这样。您不这样看吗?”

  我没有回答。我在仔细地思考着马普尔小姐刚才讲的三种可能。

  老太太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站起身来。

  “我得回去了。我很高兴能与您聊一会儿,不过我们没有深谈,对吗?”

  “说实话,”我为她取披肩时说,“我觉得,整个这件事就像一团令人头晕目眩的迷雾。”

  “哦:我不那样看。我想,从总体看,一种推论几乎与每一件事吻合。也就是说,如果您承认一个巧合的话——我想,这个巧合是可能的。当然,多于一个巧合就不可能了。”

  “您真的那样想吗?我是说,关于推论?”我看着她问道。

  “我承认,我的推论有一个缺陷——一个我还不能克服的缺陷。喔!要是那张便条是某种不同的东西就好了她一边叹息,一边摇摇头。她走到窗户前,心不在焉地伸出手,抚摩着放在台子上的显得枯萎的植物。

  “您知道,亲爱的克莱蒙特先生,这应该经常浇水。可怜的东西,太需要水了。您的女佣应该每天浇水。我想,是由她照管的吧?”

  “她不会比照管其它东西更费心的。”我说。

  “目前还有些生手。”马普尔小姐说。

  “是的,”我说,“可是,格丽泽尔达固执己见,不愿解雇她。她的想法是,只有一个完全不能令人满意的女佣,才会愿意留在我们家。但是,玛丽有一天通知我们说要走。”

  “确实。我一向以为她很喜欢你们俩呢。”

  “我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我说,“但是,事实上,是莱蒂斯·普罗瑟罗惹恼了她。玛丽在审理结束后回来,气冲冲的,发现莱蒂斯在这儿,哦,她们斗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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