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如果鲁莽成功地让他进展到目前这种程度,那他仍希望鲁莽使他继续干下去。他悄

悄地走进房子,登上摇摇欲坠的楼梯。房子里的一切肮脏得无法形容。模糊不清的积满

污垢的装饰墙纸已脱落,吊挂在墙上。每一个角落都布满了大量的灰色的蜘蛛网。

汤米不慌不忙地走着。当他走到楼梯转弯处时,他听见楼下的人退到后屋里去。显

然,到这时他没有引起任何怀疑。来到这所房子要求见“布朗先生”,看起来确实是一

件合情合理、自然而然的事情。

汤米在楼梯顶部停下来以便考虑下一步怎么办。在他面前有一条狭窄的过道,过道

两侧的门都是开着的。从离他最近的左侧的一扇门里传出一阵含糊不清的低沉的说话声。

守门人告诉他要进的便是这个房间。但是,让他感兴趣的是右面墙壁之间一个狭小的凹

处,这个隐蔽的地方有一半被破烂的天鹅绒帘子遮住。它直接对着左面的门,由于它的

角度,从这儿可以把楼梯上半部看得一清二楚。这地方进深两英尺,宽三英尺,作为一

个人或挤在一起的两个人的藏身之地十分理想。这个凹处引起汤米的注意。他以他通常

慢条斯理但又稳健的方式把情况仔细考虑了一番,“布朗先生”的提法不是指某一个人,

很可能是一帮子人使用的暗语。他碰巧使用这个暗语才进入这幢房子。迄今,他尚未引

起任何怀疑。但是他必须迅速决定下——步怎么办。

假设他大胆地走进过道左面的房间。难道仅仅他被允许进入这幢房子的事实就足以

说明他的身份吗?不管怎样也许还有另外的暗语以证明身份。守门人只凭看外表并不完

全认识这帮人的所有成员,但在楼上情况就不一样了。看来大体上,运气帮了汤米大忙,

但要全靠运气又太离谱;走进那个房间真是太冒险。他希望有把握地将目前的角色扮演

下去,但迟早肯定会暴露的,那时他会愚蠢地与一次至关重要的机会失之交臂。

楼下又一次响起敲门的信号,汤米下了决心,很快溜进藏身的凹处,并小心拉上帘

子把整个凹处挡起来不让别人看见。旧帘子上有几处裂缝和开口,所以他能把外面的一

切看得清清楚楚。他将监视所发生的一切,还有只要他作出抉择,就可以按照新来的人

的言行举止加法炮制加入到那伙人中去。

上楼梯的这个人走起路来鬼鬼祟祟,脚步放得很轻,汤米根本不认识他,很明显他

是社会的渣滓。此人眉毛浓黑而悬垂,下巴凶残恶狠,整个面部表情露出一般兽性,对

年轻的汤米来说所有这些都非常生疏,但是刚进来的这种人苏格兰场的警察能一眼就把

他认出来。

新来的家伙走过场米的藏身之处,边走边喘着粗气。他在门的对面停了下来,再次

敲门发出信号。屋内有人大声叫喊了些什么,这个人推开门走进去,这使汤米能很快向

屋里瞥了一眼。他估计大约有四五个人坐在一张很占地方的长桌周围,但是汤米的注意

力被一个高个子男人所吸引。这个男人理着平头,胡子像海军那样又短又光,他坐在桌

子的首位,面前放着文件。当新来者进屋时,他抬起头瞟了一眼,他那奇怪又准确的发

音引起汤米的注意,他问:“你的编号,同志。”

“十四,老板。”新来者嘶哑地回答。

“正确。”

门又关上了。

“如果那人不是个德国佬,我就不是人!”汤米暗自思量。“要操纵局势一切都得

有条不紊地进行——他们总是这样做的。幸好,我没有撞进去。要是我说出一个错的编

号,事情可就糟透了。不,这个地方对我合适。喂,又有人在敲门。”

这次来的人和前一个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汤米认出他是个爱尔兰新芬党成员。当然

啦,布朗先生的组织是老谋深算。声名狼籍的罪犯、有教养的爱尔兰绅士、脸色苍白的

俄国人以及工作效率高的德国司仪。真是一种奇怪的、凶恶的乌合之众!一个人手中握

着由稀奇古怪、形状各异的连环组成无人所知的链条。这个人是谁?

在这种场合,步骤完全一样,发出信号的敲门声,询问编号,然后是答复“正确”。

楼下门上接连两次敲门声。第一个人对汤米来说十分陌生,场米认为他是个城市里

的办事员。一个安静、相貌聪明的男人,但穿着相当寒酸。第二个人属于工人阶级,他

的脸貌对汤米来说有几分熟悉。

三分钟后又进来一个人,这个人长相威严,穿着讲究,显然出身名门望族。虽然汤

米一时叫不出名字,但这个人的脸貌对暗中监视的汤米来说并不陌生。

他到来之后,这群人又等了好一阵子。事实上,汤米断定,这伙人已到齐了,所以

他小心翼翼地从藏身之处爬出来,这时另一阵敲门声使他退回原来的地方躲起来。

最后来的人悄然走上楼梯,以致在年轻的汤米意识到他出现之前,险些与他碰上。

他个子小,脸色十分苍白,容貌温和,近乎像女人一样,颊骨的棱角暗示了他斯拉

夫人的血统,不然没有任何特征表明他的国籍。他从凹处前面走过时,缓慢地转过头来。

他那发出古怪光的两眼好像要把帘子烧穿似的。汤米几乎难于相信,这个人竟然不知道

他躲在这儿,他不禁不寒而栗。

他和大多数英国的年轻人一样不爱空想,但是他不能排除这种印象,这位小个子男

人身上散发出不寻常的强大力量。

这家伙使他想起一条毒蛇。

过了一会儿,他的印象得到证实。新来者像所有其他人那样敲门,不过对他的接待

却与众不同。留有胡子的那位男人站起来,其他人随着效仿。德国人走上前来与他握手,

脚跟碰在一起发出拍挞一声。

他说:“我们不甚胜荣幸。我们非常荣幸。恐怕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这个人以低沉的嘶声回答:

“曾有过困难。恐怕又不行了,但是,开一次会是必要的——为了阐明我的政策。

如果没有布朗先生我什么事也做不到。他在这儿吗?”

德国人回答时稍有犹豫,听得出他语气的变化。

“我们得到消息,他不可能亲自出席。”他停下来,话没说完,给人一个奇怪的印

象。

其余的人的脸上一阵迟钝的微笑。他环顾周围那些不安的脸。

“哦:我理解。我仔细研究过他的方法。他在不为人所知的情况下工作,不信任任

何人。不过,都一样,很可能现在他就在我们当中……”他又环顾一下四周,恐惧的表

现再次掠过这群人的脸。每个人似乎都充满疑虑地看看他旁边的人。

俄国人轻轻地拍拍脸颊。

“就那样吧,让我们开始。”

德国人仿佛在控制自己。他指了一下他曾经坐过的桌子首位那个位置。俄国人尚在

犹豫,其他人却一再坚持。

他说:“这是唯一让一号坐的地方,也许十四号去把门关上!”

汤米再次面对没有装饰的木门上的方格,门里的说话声也再次变成又低又轻的模糊

声,无法听清楚。汤米开始不安起来。他偷听到的谈话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觉得,不

管采取什么方式,他都必须多听到一点谈话的内容。

楼下没有响声了,看来守门人也不可能上楼来。汤米细心地听了一两分钟,他伸着

头在帘子四周左右张望。过道已空无一人。汤米弯下身来脱鞋,把鞋留在帘子后面,他

脚上只穿着长袜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在关着的门前跪下谨慎地将耳朵凑近门上的裂缝。

令他烦恼的是,他仍不太听得清楚,如果说话的嗓门高一点,偶而听到一两个单词,这

只能使他的好奇心大增。

他没有把握地看看门上的把手。他能轻轻地扭动把手而不引起房间里的人的注意吗?

认真考虑后,他认为只要十分小心,这是办得到的。汤米屏住气,非常缓慢地,一次一

丁点儿万分小心地扭动把手。多扭动一点,再扭动一点,难道永远扭不开吗?啊!终于,

把手再也扭不动了。

他停下一两分钟光景,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轻轻地把门往里椎。门一寸未移。汤米

感到生气。如果他多用一点力气,门很可能会发出嘎嘎的响声。他等到屋里说话的声音

高一点的时候,又试了一次。这次仍不奏效。他多使一些劲把门往里推,这个鬼东西的

门给卡住了吗?最后,他用尽全身力气推门,但门仍旧紧紧关住,终于他突然醒悟,门

是从里面锁住的或上了门栓的。

过了片刻,汤米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他说:“哼,我真该死!多么卑鄙的手段!”

待他愤怒的心情冷静下来时,他准备面对眼前的局面,明摆着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将

门的把手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如果他让把手一下子退回去,屋里的人几乎肯定会注意到

的。所以汤米还是以同样十分的努力,用他刚才的办法将把手朝反方向退回去。一切顺

利,这位年轻人舒了口气站起来。汤米身上某种固执的倔强使得他不轻易承认失败。眼

下他彻底失败了,但他远远没有放弃战斗。他仍打算听一听锁了门的这个房间里正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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