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有些人不知道自己手上握着什么,有些人不经心地把它烧掉了。可是,我们必须用点心力加以查明,因为事情在任何时候都会发生。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地方,在战争中,在越南,在游南战场上,在约旦、以色列,甚至在与战火无关的国家都会发生。瑞典和瑞士——任何地方都一样。看到这类事件,我们想要设法掌握住线索。线索一部分存在于过去。要是无法回忆过去,就必须到医生那里,说:‘请将我催眠,让我看看一九一四年发生了什么。’或者一九一八年,甚或更早以前,也可能是一八九○年。一些事情已经计划妥当,一些事情则未完全发展。有了构想,回溯到遥远的过去。中世纪的人已想到飞翔。他们对此已有构想。古埃及人似乎也有一些构想。这些构想都尚未发展就停住了。如果这些构想继承下去,或者被有才智、手段可使之发展的人取得,就可能会有事物发生--不论好坏。最近,我们已感觉到,过去发明的一些东西——例如细菌战——若不经由秘密的发展阶段势必难以解释。而这发展阶段似乎不重要,其实非常重要。发明的人再往前推动一步,就创造出可带来惊人结果的东西、有如改变人的性格,使善良的人变成魔鬼一般。如果追问这一切为了什么,理由都—样,为了钱和钱可以购买的东西,钱可以取得的东西。为了可以用钱扩充的权力。勃拉司福,你以为如何?”

  “听来简直叫人毛骨悚然。”汤美说。

  “不错,确实如此。但是,你认为我说的荒唐无稽吗?认为只是老年人的妄想喝?”

  “问,不。”汤美说,“我认为你是一个精通事理的人。老早就这样。”

  “唔。所以大家才这样依赖我,可不是吗?虽然抱怨烟雾窒人,仍然来拜访我。但是——唉,就是那个时候——法兰克福那伙人的时候——对,我们阻止了那件事。我们因为探出案件的幕后支持者,才加以阻止。这回可能有人——不是一个人--是好几个隐在幕后。我们不知道是什么人,但即使不知道,也大概可以推测事情的经纬。”

  “不错。”汤美说,“大概的情形可以了解。”

  “真的?你不觉得荒唐无稽?不认为有点空想?”

  “即使有点空想,也不能说就不是事实。至少在过去相当长的生活中。我已学会这一点。最叫人怀疑的事往往是真的;最难以相信的事也可能是真实的。但是,希望你了解。我可不是这种材料,我没有科学知识,我只与保安方面有关系而已。”

  “可是,”沃克威上校说,“你是一个常常能发掘真相的人。你,你——和另一个人,你的妻子。对。她鼻子很灵,喜欢嗅出一些事情。所以,你可以跟她一起到处调查。这类妇人都是这个样子,她们一定会探出秘密。要是年经貌美,就会像大莉拉那样。要是年纪大了——唔,我也有一个年老的婶婆,没有一个秘密逃得过她的鼻子,她巧妙地发掘了真相。这次事件也跟金钱有关。罗宾逊知道这一点,他懂得金钱。他知道钱流向何方,为什么流到那里,收在何处,来自何方,又有什么作用,以及其他一切。他对金钱无所不知,就像医生诊脉那样。罗宾逊诊得出钱主的脉搏;知道钱的源头在哪里;什么人为什么,如何用钱。我想把这件事委托给你,因为你正处于正确方位上。你很偶然地置身正确方位,并不是基于别人推测的理由。因为你们只是一对极其平凡、过着退休生活的老夫妇,刚好找到好房子可度余生,偏巧碰到该屋的秘密,又对人的谈话深感兴趣。有朝一日,会有一些文章告诉你们一些东西,我希望你做的只是这些。去探查一下,看看有什么传

  达兰斯先生的店铺在通往村子的途中,面对拐角,橱窗里挂了一些照片:两张结婚团体照;一张赤裸的婴儿在地毯上大踏步地走;一两张留胡子的年轻人挽着他们的情人。没有一张照得很好,有些照片已刻下岁月的痕迹。店里也有许多明信片,生日卡则分门别类放在特别的架子上。‘给我的丈夫’、‘给我的爱妻’,另有一两组以婴儿为对象。除此以外,还有一些便宜的钱包以及文具和有花纹的信封。小型便条纸放在贴着‘笔记用纸’标签、有花纹的盒子里。

  杜本丝在店里随手拿起到处有售的商品看看,以等待客人请求对摄影结果提出批评与忠告的交谈开始。

  一个灰发而眼神混浊的老妇人解决了较平常的客人的要求;一个窗胡子、淡黄长发、个子高大的年轻人,似乎是主任。他一面把询问的眼神投向杜本丝,一面沿着柜台走过来。

  “有什么事吗?”

  “是的。”杜本丝说,“我想问一下照相薄的事。”

  “啊,是贴照片的照相像吗?唉,我们有一两本,目前很难买到。当然,大家都喜欢幻灯片。”

  “是的,我知道。”杜本丝说,“但是,我在收集照相簿,旧的照相簿,就像这种。”

  杜本丝像魔术师一样拿出前几天收到的照相簿。

  “啊,这是很久以前的了。”达兰斯先生说,“唔,这是五十年以前的。当时,当然有许多这种东西,每个家庭都有照相簿。”

  “也有生日簿吗?”杜本丝说。

  “生口簿--对,我记起来了。祖母也有,写了很多人的名字,我们店里现在还有生日卡,但是卖不出去。情人卡更多,当然也有‘恭贺圣诞节’的。”

  “我也不认为你有旧的照相簿,因为目前没有人需要这类东西。但是,对我这个收藏者来说,是很有意思的。我喜欢把不同种类的摆起来看。”

  “唉,最近,我个人都在收集东西。连最难以相信的东西都有人收藏,可是,我们店里没有这么古老的照相簿。总之,我去找找着。”

  达兰斯先生绕到柜台后面,打开墙上的抽屉。

  “塞了很多。”他说,“我有时想去整理一下,但不知道是不是能够卖出去。这儿当然有许多婚礼,但都是结婚当天的。刚结婚的时候,大家都想看,可是没有人愿意看过去的婚礼。”

  “你是说,没有人来说:‘我祖母在这里结婚,不知道有没有我祖母婚礼的照片。’是吗?”

  “这种人一直没有碰到。”达兰斯说,“不过,很难说,有时会有人来寻找奇异的东西。偶尔有人来问:有没有留下婴儿的原版?你知道,做妈妈的就是这个样子。她们需要孩子刚出生时的照片,大都是了不得的照片。警察有时也会跑来,他们要确认一些人,孩提时住在这里的人。他们要看他的长相——或长得像什么样子;寻找一些干过谋杀或敲诈的人,这些事有时倒颇能解闷儿。”达兰斯露出快乐的微笑。

  “你对犯罪好像很感兴趣。”杜本丝说。

  “唉,这类事情每天都可以在报上看到,例如推测某人半年前为什么杀妻之类。直是有趣极了,因为有人说那被杀的太太还活着;但又有人说,他把妻子埋在什么地方,至今还没有发现尸体。这时,要是有那人的照片,可能会有用处。”

  “是的。”杜本丝说。

  她虽然与达兰斯谈得很好,但是她觉得没有一句有用。

  “我想你没有一个名叫梅丽·乔丹的人的照片吧——我想就是这个名字。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也许——啊,也许是六十年前的,在这村里去世的。”

  “这么说来,是在我还没出生以前的事啦。家父收藏了许多照片,所以家父——大家都说他是‘收藏家’。不管什么东西,他都舍不得抛弃。他认识的人,他都记得,尤其是有问题的人。梅丽·乔丹,我依稀有点记忆,跟海军有关,是不是?和潜水艇?据说她是间谍。是不是?半个外国人,母亲是俄国人或德国人——可能是日本人。”

  “是的,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她的照片。”

  “我想没有,有空再找找看,要是找到了什么,再通知你,你是作家吧?”达兰斯满怀希望地说。

  “唉。”杜本丝说,“是业余的;但我很想出一本小书,依时代顺序回顾一百年前到现在的事迹。唔,自古以来,就有许多包含犯罪与冒险的新奇事件。旧照片非常有意思,用来做插图,书会更吸引人。”

  “我愿尽力帮助你,很有趣,你所从事的工作我也觉得很有趣。”

  “以前有姓帕金森的一家人。”杜本丝说,“我想他们以前住在我们现在的房子里。”

  “啊,你在那山岗上的房子吗?“月桂树庄’或‘卡特曼杜庄’——最后的名字,我记不得了。以前曾称为‘燕窝庄”吧?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称呼。”

  “大概是屋檐下有许多燕窝。”杜本丝推测道,“现在也还有。”

  “也许吧,以往家来说,倒是很奇怪的名字。”

  杜本丝虽然没有得到太多收获,仍然觉得自己建立了令人满意的人际关系,并且买了一些明信片和有花纹的笔记本,然后向达兰斯先生告别。进人家门,从车道向屋里走去,但是,中途改变了主意,拐向屋后的小径。再去查看一下KK。走到门边,她突然停下脚步,又启步而行。一捆看似衣服的东西放在门边,大概是上次从马锡德取出,还未想去调查的吧。

  她加快步伐,细步跑过去。来到门旁,她突然止步。不是旧衣服的包裹!衣服确实已旧,穿这些衣服的身体也同样老了!杜本丝弯下身子,又站起来,扶着门框支撑身体。

  “艾塞克!艾塞克。可怜的老艾塞克,他一定——唉,一定死了。”

  她退后一两步大叫时,有人从屋子那边由小径走过来。

  “哦,阿勃特,阿勃特。发生可怕的事了,艾塞克,老艾塞克,他倒地死去了。我想——我想他是被杀害的。”

  ------------------

  

  医学证据已经提出。两个经过门旁的人作证。艾塞克家人对他的健康状态提示证据。任何可能怀恨他的人(一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以前曾受他斥责擅自进入家屋),都受警方要求合作,而主张自己的清白。一两个雇用他的雇主也有所陈述,其中包括最后雇他的布鲁登丝·勃拉司福太太和他的丈夫汤玛斯·勃拉司福先生。供述与法学程序都已结束,陪审员下了判断:一个或多个不明人物的谋杀。

  杜本丝从审讯庭走出来。汤美一面安慰她,一面从等待在庭外的一小群人中走过去。

  “杜本丝,你表现得真好。”汤美说。他们穿过院门,向屋子走去。汤美接着说:“真的,非常好,比其他人好得多。非常明确,声调又很清晰,验尸官对你似乎觉得非常满意。”

  “我不要任何人对我满意。”杜本丝说,“我不喜欢老艾塞克被殴打头部致死。”

  “是怀恨他的人干的吧?”汤美说。

  “为什么?”杜本丝说。

  “不知道。”

  “嗯,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怀疑可能跟我们有关。”

  “你想说的是--你想说什么嘛,杜本丝?”

  “你一定知道我的意思。”杜本丝说,“这里--就是这里啊,我们的房子,我们可爱的新房子,还有庭园及其他种种。看来--不是很适合我们?过去,我们都有这种感觉。”

  “我现在仍然有这种感觉。”

  “不错。”杜本丝说,“你比我有希望,我觉得厌恶,这一带已经有些--一些不祥的阴影投映下来,从往日一直延伸过来的阴影。”

  “不要再说啦!”汤美说。

  “不要再说什么?”

  “哦,就是那两个字。”

  杜本丝降低声调,靠近汤美,轻声说:

  “梅丽·乔丹吗?”

  “唉,是的,就是这个。”

  “我也一样,可是,我想说的是那到底跟现在有什么关系?过去是怎么回事?”杜本丝说,“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跟现在。”

  “过去应该跟现在没有什么关系--这就是你想说的吗?可是,有关系。”汤美说,“一定有关系,在意想不到的奇妙地方。我的意思是说没有人认为曾经发生过事件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说,有很多事情种因于过去吗?”

  “是的,就像一长串的链子,你也有吧,就是那种有间隔、到处有串珠的东西。”

  “珍·芬恩那一类吧,像我们年轻时代想要冒险、又能如愿冒险的珍·芬恩事件吧。”

  “我们真的冒了很多险。”汤美说,“偶尔回顾过去的冒险生涯,难为我们居然活了下来。”

  “此外——还有别的,我们两个联手干私家侦探的时候。”

  “唔,那真愉快。”汤美说,“你还记得——吧?”

  “不。”杜本丝说,“我已经不想记得,我不要再回忆过去、思考过去,除非——唉,除非像你常说的那样,有线索!总之,那已不是练习,对不对?后来,我们又有一件案子。”

  “不错。”汤美说,“是布伦金索普太太吧,唉?”

  杜本丝笑了。

  “是的,是布伦金索普太太,我绝对忘不了,当我进入那房间,看到你坐在那儿的时刻。”

  “你真厚脸皮干得出那种事,杜本丝。你进入藏衣室,偷听我和某某先生谈话。而且,后来——”

  “而且,后来是布伦金索普太太啊。”杜本丝又笑着说,“N或M,及呆头鹅。”

  “可是,我不——”汤美迟疑——“我不信这种事会是这次案件的线索啊?”

  “唔,在某种意义上是线索。”杜本丝说,“我是说,如果罗宾逊先生脑海里没有这些往事,他不会告诉你那种事情。而且,我也是你们之中的一员。”

上一章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