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嗯,对。我说过,上次有一只掉进我们烟囱——其实应该是两只,一只小一点的,我们救起来之后就飞走了。另外一只死了。”

  疯狂的挣扎和尖叫声又再度响起。

  “喔,”两便士说:“真希望能把它救出来。”

  派利先生走进来,望望她们两人,说;“有事吗?”

  “是一只鸟,爱默士,一定是在隔壁起居室的烟囱,有没有听到?”

  “喔,是从乌鸦巢里掉下去的。”

  “要是我们能进去就好了。”派利太太说。

  “没办法啊,就算没别的原因,它吓都会吓死。”

  “一定会有臭味。”派利太太说。

  “这里什么都闻不到,你们心肠太软了,”他又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女人都一样,要是你喜欢,我们就去救它。”

  “怎么?有窗子开着?”

  “可以从门口过去。”

  “哪个门?”

  “外面院子那个门,钥匙就挂在上面。”

  他出门一直走到底,打开一间小门。其实那是园丁放工具的小屋,可是有门通到另外那边的屋子,工具屋门口附近一支钉子上,挂了六七把生锈的钥匙。

  “这一把可以用。”派利先生说。

  他拿起钥匙,插进匙孔,努力扭转了半天,终于发生了作用。

  “我以前进去过一次,”他说:“我听到里面有水声;不知道是难忘了把水龙头关紧。”

  他走进去,两个女人跟在他背后。那道门通往一个小房间,房里的架子上放着几个花瓶,还有一个水槽和水龙头。

  “以前可能是花房,”他说:“看到没有?还有花瓶呢。”

  花房有一道门通出去,设上锁。他打开门,三个人一起走过去,两便士觉得仿佛走进另外一个世界似的。外面的走道上铺着地毯,再过去一点,一扇半开的门中传来一只鸟绝望的叫声。派利先生推开门,他太太和两便士也跟进去。

  窗户上的百叶窗关着,不过有一扇百叶窗的一边松落了,所以仍然有光线照进来。房里虽然不亮,仍然看得出地板上有块灰绿色的美丽褪色地毯。墙上有个书架,但是既没有桌子,也没有椅子,显然家具都已经搬走了。百叶窗和地毯则是预备留给下一个房客的。

  派利太太走近壁炉,一只鸟躺在炉架上哀叫着。她俯身抬起鸟,说:

  “麻烦你把窗户打开,爱默士。”

  派利先生走过去,把百叶窗拉到一边,拨开窗户上的插销,拉起下面的窗框,发出一阵阵嘎嘎声,窗户一打开,派利太太就探身出去,放了小乌鸦。小鸟跌落在草地上,笨重地跳了几步。

  “杀了它还比较好,”爱默士说;“它受伤了。”

  “让它走走看,”他太太说;“鸟儿很难说,恢复得很快。

  它只是吓着了,才会看起来很不灵活。”

  果然,经过几分钟的奋斗,那只小乌鸦最后又叫了一声,拍拍翅膀飞走了。

  “希望它以后别再掉进那个烟囱了,”雅丽思·派利说:

  “鸟儿往往不知道什么事对自己有好处。掉进一个房间,自己绝对没办法出去。”又说:“喔,真是乱糟糟的。”

  她、两便士和派利先生都看着壁炉的炉架,烟囱里掉下来一大堆煤灰、破砖头,显然是日久失修了。

  “要是有人住就好了。”派利太太看看周围说。

  “是需要有人照顾一下,”两便士同意她的看法,“要是不找个建筑师来看看,屋子迟早会垮下来的。”

  “说不定上面房间的屋顶都会漏水了。一点都没错,快看上面的天花板,有漏水的痕迹。”

  “喔,这么破坏一栋美丽的房子,真丢脸——这的确是个美丽的房间,对不对?”

  她和派利太太一起用赞赏的眼先看看四周。这栋建筑在一七九0年左右的房子,拥有当时建筑物的一切优点。

  “现在只剩下一片零落的残骸了。”派利先生说。

  两便士拨弄一下壁炉中的碎屑。

  “应该有人来打扫打扫。”派利太太说。

  “你干吗这么替别人的房子伤脑筋?”她丈夫说:“别管它了,女人,明天早上还不是又乱糟糟的。”

  两便士用脚尖把砖头踢到一边。

  “呃!”她发出一声厌恶的声音。

  壁炉里躺着两只死鸟,看来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是前几个礼拜掉下来的鸟巢。奇怪,居然没什么臭味。”

  派利先生说。

  “这是什么?”两便士说。

  她脚尖踢到石头中间还有一样东西,然后俯身拾起来。

  “小些摸此鸟。”派利太太说。

  “不是鸟,”两便士说:“是烟囱里掉进了别的东西,”她会了看,又说:“是洋娃娃,小孩玩的娃娃。”

  他们低头看看,洋娃娃已经破烂了,身上的衣服也七零八落。头无力地垂在肩上,无论如何,总是个娃娃,不过一个玻璃眼珠已经掉了。两便士仍旧把它拿在手上。

  “奇怪,”她说;“不知道小孩的洋娃娃怎么会掉进烟囱?

  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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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萨顿村

  离开河边那栋屋子之后,两便士又沿着狭窄弯曲的道路驶向前,她相信这条路一定可以通往萨顿村。这条路很偏僻,附近看不到一户人家——-只有一条条泥泞的田间小道。路上往来的车辆也很少;两便士只看到一辆曳引机,另外还有一辆大货车骄傲地发出隆隆车声,“告诉人它正载着重货。两便上原先远远看见的教堂尖顶,有一会儿似乎完全不见了,可是她经过一个急转弯,绕过一片树丛之后,却突然发现几乎就近在眼前。两便士看看里程表,从河边小屋到这儿大概是两里。

  这是一座迷人的旧教堂,墓园相当宽广,门口孤零零地站着一棵杉木。

  两便士把车停在教堂的墓园门口,走进去,打量了一下教堂和四周的景色,然后穿过教堂诺曼式的拱门,拉起沉重的把手。门没锁,她走了进去。

  教堂里面却一点都不吸引人。这座教堂无疑已经年代久远了,但在维多利亚时代却经过十分热心的洗刷,松树色的座席和红、蓝相间的玻璃窗,把原有的一些吸引力完全破坏了。一个穿苏格兰线外套和裙子的中年妇女正在讲坛四周插花——祭坛已经布置完毕了。她用精明、疑问的眼神望望两便士。两便士沿着走道随意创览墙上的纪念表。有个姓华伦德的家族似乎可以算做早期的代表一华伦德上校、华伦德少校、莎拉。伊莉莎白·华伦德、乔治。华伦德最亲爱的妻子。另外一份比较新的表格上,记载着菲力浦·史塔克最亲爱的妻子荣丽亚·史塔克的死亡,她也是属于萨顿村的小修道院——所以看来华伦德家族都已经去世了。不过对两便士来说,这些都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两便士走出教堂,她觉得这座教堂的外表比内部吸引人多了。

  这是个中等大小的教堂,两便士猜萨领村早先一定有一个比现在更重要的生活中心。她徒步走向村子那边。村里有了小店、邮局。还有十来间小房屋。有一两间盖着草房顶,但是其他的多半很平凡,毫无引人之处。道路尽头有六间会议屋。看来有点不大自然,有一个门上挂着“亚瑟·汤玛斯——-洗烟囱专家”的铜牌。

  两便士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房屋掮客可以处理河边那栋房屋。她想:我真傻,居然没问那栋房屋的名字。

  她缓缓走回教堂和她车子的方向,顺便停下来又仔细地看看教堂墓地。她很喜欢这个墓园,园中很少新坟,多半是维多利亚时代或者更早期的——许多都被青苔和时间侵蚀了。古旧的墓碑很吸引人,有些是用厚木板做成,顶上刻着小天使像;周围还有花圈。又是华伦德家族——玛丽·华伦德,十七岁;爱丽斯·华伦德,三十三岁;约翰·华伦德上校,死于阿富汗。还有许多夭折的华伦德家婴儿——深以为憾,并且刻有虔诚、期望的流利诗句,两便士猜想可能已经没有华伦德家的人再住在这儿了,起码她找不到比一八四三年更晚的墓碑。两便士走过大杉树务时,碰到一个老牧师。他正俯身查看教堂后面墙边的一排旧墓碑。

  两便士走近时,他站起来,转身对她愉快说:

  “午安。”

  “午安,”两便士说,又补充道;“我正在欣赏这座教堂。”

  “已经被维多利亚时代修理得一塌糊涂了。”牧师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笑容也很亲切,看来大概有七十岁左右,不过两便士猜他实际上没那么老,只是风湿使他步伐很不稳定。

  “维多利亚时代太有钱了。”他难过地说;“也太多铁匠了。

  不错,他们都很虔诚。可是不幸一点都没有艺术眼光,一点审美能力都没有。你看到教堂东边的窗户了吗?”

  “看到了,”两便士说;“真可怕,”“对极了,”他说,又不必要地加了一句:“我是这儿的牧师。

  “我想一定是,”两便士礼貌地说;“你在这儿很久了吗?”

  “十年了,亲爱的,”他说:“这个教区很好;住在这里的人也都很好,我在这里住得很快乐。可惜他们不大喜欢我讲的道,”他难过地说:“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力量,可是实在装不出很跟得上时代的样子。请坐啊。”他客气地朝旁边一块墓碑指指。

  两便士优雅地坐下,牧师自己也在旁边另外一块坐下。

  “我站不了多久”他用抱歉的口吻说,又补充道;“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或者你只是路过?”

  “喔,我只是路过,”两便士说;“想看看教堂,我差点在这些道路上迷了路。”

  “是啊,是啊,这里认路很不容易,很多路标都坏了,当局又不去修理,”他说;“我没想到关系这么大。在这些路上开车的人,多半没什么特殊的目的地,要是有,都会沿着大路走。真可怕,尤其是那些新式公路,至少我觉得这样。吵一死人了,又开得那么快,一点都不顾死活。喔,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是个坏脾气的老家伙,你一定猜不到我在这儿干什么。”

  “我看到你在查看一些墓碑,”“两便士说:“是不是被人破坏了?是不是十几岁的孩子故意捣蛋?”

  “不,现在他们对这些已经没兴趣了,忙着破坏公用电话。

  可怜的孩子。我想他们别的什么都不会做,除了破坏东西,就觉得没什么好玩了。很可悲;不是吗?太可悲了。”他说:

  “我说过,这里没人破坏墓碑,附近的孩子都还不错。我只是在找一个小孩的墓。”

  两便士身子动了一下,”一个小孩的墓?”

  “是啊,有位华特斯少校写信给我,问我会不会有个孩子埋在这儿、我当然查过教区的记录,可是查不到他说的那个名字,所以就亲自来这儿看看。你知道,我想写信的人也许把名字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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