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贾若蒂太太像以往一样,猛力打开门。她的样子不像是应门,而像是在胜利地宣称:“这回,我总算逮着你了!”

  “好了。你想干什么?”她用挑战的口吻问。

  门口站着一个很不起眼的男孩——既不引人注意,也不容易记得,因为他和大多数男孩都差不多。那男孩抽抽鼻涕,因为他感冒了。

  “这是不是神父家?”

  “你要找高曼神父?”

  “有人要找他。”男孩说。

  “谁找他?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事?”

  “本特哈街二十三号有一个女人快死了,柯平斯太太叫我来找高曼神父。这是信天主教的地方吧?对不对?那个女人说牧师不行。”

  贾若蒂太太保证他没错之后,叫他站在门口等,自己走了进去。大约三分钟后,一个上年纪的高个儿神父拿着一个小皮夹出来。

  “我是高曼神父,”他说:“你说本特哈街?是在火车站附近吧?”

  “对,很近。”

  他们一起迈开步伐。

  “柯——你是说柯平斯太太,对不对?”

  “她是房东,把房子租给别人。是她的房客要见你,我想是姓戴维斯。”

  “戴维斯?我想不起来——”

  “她的确是你们那个教的,我是指天主教。她说牧师不行。”

  神父点点头,不一会儿,就到了本特哈街。男孩指着一排高大肮脏房子中的一栋。

  “就是那一家。”

  “你不去?”

  “我不住在那儿,柯平斯太太给我一先令,叫我传话给你。”

  “我懂了,你叫什么名字?”

  “迈克·巴特。”

  “谢谢你,迈克。”

  “不客气。”迈克吹着口哨走开了,别人即将面临死亡,对他却没什么影响。

  二十三号的门打开了,一个高大红脸的妇人站在门口热心地迎接着来人,想必就是柯平斯太太。

  “请进,请进,她病得很重,应该送到医院去的。我已经打电话给医院了,可是这年头谁也不知道别人什么时候会来。我妹夫跌断腿的时候,就足足等了六个小时。我说呀,真是可耻!医疗服务,真是天知道!把人家钱拿走,需要他们的时候,就是找不到人!”

  她一边说,一边带神父走上窄窄的楼梯。

  “她怎么了?”

  “本来只是流行感冒,看起来好象好多了,可是她太快就出门了。反正她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就像快死了一样,躺上床,什么都不肯吃,也不肯看医生。今天早上我发现她烧得很厉害,已经感染到肺了。”

  “肺炎?”

  柯平斯太太这时已经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发出一声像汽笛似的声音,表示同意神父的话。她用力推开一扇门,站在一旁让神父进去:“神父来看你,‘现在’你没事了!”就离开了。

  高曼神父走上前去。

  房里摆设着旧式维多利亚家俱,干净而清爽。靠窗的床上,躺着一个女人,软弱无力地转过头来。神父一眼就可以看出,她病得相当严重。

  “你来了……时间不多了……”她喘着气说:“……邪恶……太邪恶了……我一定……我一定要……我不能这样死掉……忏悔……忏悔……我的……罪……太重……太重了……”

  她无力地半闭上眼睛……

  同时,嘴里吐出一连串散漫单调的字眼……

  高曼神父走到床边,像以往一样,缓缓念出有权威而能表达他信仰的字句,房里恢复了安祥平静,受苦的双眼中,已经不再有痛苦的神色。

  接着,当神父尽了他的职责之后,那名奄奄一息的妇人又说:

  “阻止……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你会……”

  神父用肯定的口吻向她保证道:

  “该做的,我一定会做。相信我。”

  一会儿,医生和救护车同时抵达,柯平斯太太用消沉而胜利的口吻说:

  “又太迟了!她已经去了。”

(二)

  高曼神父在暮色中步行回去。今晚有雾,现在已经越来越浓了。他停下脚步,皱皱眉。真是个奇怪的故事,到底有多少是她在神智不清,发高烧的情况下幻想出来的呢?当然,其中有一部份是真的——可是,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呢?无论如何,他必须趁自己还记得的时候,把那几个名字写下来,待会儿一回家就得召集圣法兰西斯公会,想到这儿,他迅速走进一家小咖啡店,点了杯咖啡,坐下来。他在法衣口袋里摸摸,噢,这个贾若蒂太太!他早就告诉过她,要她把口袋补好了,可是她还是照样没缝!他带的笔记本、铅笔、几个零钱,全都掉到里衬里去了。神父把几个零钱和铅笔摸出来,可是小笔记本实在不好拿。

  侍者把咖啡送来了,神父问他可否给张纸。

  “这个行不行?”

  是个撕开的纸袋,神父点点头,接过来,开始在一面写字。是些名字——这些名字一定不能忘掉,他最不善于记名字了。

  咖啡店门打开了,三个穿着爱德华式服装的男孩吵吵闹闹地走进来。

  高曼神父把该记的事都记下来之后,折好纸,正要塞进口袋,却又想起口袋已经破了,于是只好照老法子,把纸塞进鞋子里。

  又有一个人一声不响地走进来,远远地坐在另一个角落,高曼神父为了礼貌,随便喝了一、两口咖啡,然后付完帐,就起身离开了。

  刚进来的那个人似乎改变了主意,看看表,好像意识到刚才弄错了时间,也起身匆忙走出去。

  雾已经很浓了,神父加快脚步朝回家的路上走。他对自己的教区很熟,于是绕到火车站边的一条捷径。也许他曾经感觉背后有脚步声,但是却没放在心上,何必呢?

  一根棍子把他打昏了,他一步向前,倒在地上。

(三)

  柯立根医生一边吹口哨,一边走进巡官办公室,开门见山地跟李俊巡官说:

  “我已经替你办完事了。”

  “结果怎么样?”

  “我们不谈验尸的那些术语,反正他是被人狠狠用棍子打了一顿,也许第一棍就送了他的命,可是凶手还是没有停手,真是凶狠!”

  “是啊。”李俊说。

  他是个健壮的男人,黑发、灰眼,外表看来很沉默,可是往往会做出一些很有意思的手势,表现出他的法国血统。他若有所思地说:“比抢犯更凶狠吧?”

  “是抢劫吗?”医生问。

  “外表看来好像是,口袋被翻出来,法衣的里衬也被扯破了。”

  “抢犯倒底希望抢到什么?”柯立根说:“这些神父全都穷得像老鼠一样。”

  李俊沉思道:“把他的头都敲破了,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有两个可能,”柯立根说:“第一,是个存心邪恶的年轻人干的,没别的原因,就是喜欢暴力,这年头到处是这种年轻人。”

  “另外一种可能呢?”

  医生耸耸肩。

  “有人恨高曼神父,可不可能?”

  李俊摇摇头。

  “很不可能,他是个受人爱戴的人,这里的每个人都喜欢他。就我所知,他没有任何敌人。也不可能是抢劫,除非——”

  “除非什么?”柯立根问:“警方已经找到线索了,对不对?”

  “他身上有一样东西没被人拿走,老实说,是因为藏在他鞋子里。”

  柯立根吹了声口哨。

  “听起来像侦探小说一样。”

  李俊微微一笑。

  “没那么复杂,只是因为他口袋破了。潘恩警官跟他的管家谈过了,她看起来好像有点随便,没把他衣服缝补好。她也承认,高曼神父偶而会把纸或者信塞在鞋里,免得掉进法衣的里衬。”

  “凶手却不知道?”

  “凶手根本没想到!他想要的,可能就是那张纸,而不是一点点零钱。”

  “那张纸是做什么的?”

  李俊从抽屉拿出一张纸。

  “只是几个名字。”他说。

  柯立根好奇地接过来看。

      奥玛拉

      山德福

      巴金逊

      海吉斯——杜博

      萧

      哈门斯华

      塔克顿

      柯立根?

      德拉芳丹?

  医生的眉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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