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
“既不是意外,”我说:“也不是中毒,只是很自然地生病了,就像塞莎·格雷说的一样。”
“你真的认为那个女人能在几里以外,让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人染上肺炎死掉?”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确实做到了,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宁可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事。可是有几个奇怪的因素:有人偶然提到过‘白马’——说是可以除掉自己厌恶的人;的确有个名叫‘白马’的地方,而且住在里面的女人自称办得到这种事。‘白马’附近那儿住一个男人,被人肯定地指认是高曼神父遇害那晚跟在神父后面的人,而高曼神父遇害之前,被请到一个垂危女人的病床边,据说她还提到‘极大的邪恶’。巧合未免太多了,是不是?”
“那个人不可能是威纳博,你不是说他已经瘫痪多年了吗?”
“从医学观点来看,瘫痪不是不可能装出来的吧?”
“当然不可能,不然四肢会萎缩的。”
“看来问题似乎是解决了。”我承认,又叹口气说:“真可惜。要是有一个——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专门除掉人类的组织,威纳博就很可能是带头的人。他屋里那些东西要值很大一笔钱,他又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钱呢?”
我顿了顿,又说:“所有那些干干净净死在病床上的人,是不是有人在他们死后可以得到好处呢?”
“有人死了,总有人多多少少可以得到好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状况。”
“不错!”
“你大概知道,海吉斯—杜博女士留下大约五万镑,由一个侄儿继承。侄儿住在加拿大,侄女结了婚,住在英格兰北部,两个人都用得上那笔钱。唐玛西娜·塔克顿的父亲留下一大笔财富给她,要是她在二十一岁以前还没结婚就死了,财富就由她后母继承。她后母看起来没有任何可以指责的地方。还有就是你的德拉芳丹太太——遗产留给一个表妹——”
“喔,对,那个表妹呢?”
“跟她丈夫一起住在肯亚。”
“全都有最好的不在场证明。”我说。
柯立根生气地瞪了我一眼。
“至于死掉的三个姓山德福的人,一个留下一个比自己年轻得多的遗孀,很快就又再婚了,死者是罗马天主教徒,不可能答应她离婚。有个叫席德尼·哈门华滋的家伙,得了脑溢血死掉,别人怀疑他的收入是靠勒索来的。有好几个地位很高的人一定很高兴他死了。”
“反正你的意思是说,这些死者都是‘舒适’的死,那柯立根呢?”
柯立根微微一笑。
“柯立根是个常见的姓氏,有很多死者都姓柯立根——可是没有那个人的死特别值得怀疑的。”
“好了,下一个遇害者可能就是你,小心点喔。”
“我会小心的,可是别以为那个女巫能让我得十二指肠溃疡或者西班牙型感冒就一命呜呼!”
“听我说,吉姆,我想调查一下塞莎·格雷这番话的可靠性,你愿不愿意帮我忙?”
“不帮!我真不懂,像你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聪明人,居然会相信那一套胡说八道。”
我叹口气说:
“你就不能换个形容词吗?我已经听腻了。”
“废话连篇,怎么样?”
“也差不多。”
“你真是顽固,对不对?马克。”
“我觉得,”我说:“世界上总得有些顽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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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葛兰道华区非常非常新,散布成一个不规则的半圆形,建筑商仍然在最下面工作着。中央大约一半的地方,有个门上挂着“埃佛勒斯”的名牌。
花园旁边还有一个圆形背影正在种植球茎植物,李俊巡官马上就认出是沙乔利·奥斯本先生。他推门而入,奥斯本先生站直身子,看看是什么人闯进来。认出来人之后,他原本红着的脸更红了。尽管住到乡下来,奥斯本先生和在伦敦开店时,看来仍然差不多,他穿着结实的乡下鞋子,身上也只穿着朴素的衬衫,但却无损于他干净整洁的外表。他圆秃的头顶上闪着几颗闪亮的汗珠,他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掉,才走上前迎接来客。
“李俊巡官!”他高兴地喊道:“真是太荣幸了。我接到你的信,说你收到了我的信,可是没想到会见到你本人。欢迎你到寒舍来,欢迎到埃佛勒斯来。这个名字大概吓了你一跳吧?我一直对喜马拉雅山很有兴趣:艾德蒙·希勒利爵士到埃佛勒斯峰去探险的时候,我每天都仔细留意报上的报道,真了不起!替我们国家争了好大的光荣!太棒了!我从来没遭到什么不舒服,所以很佩服那些去征服高山或者到极地去探险的人。对了,请先进来,随便吃点家常点心。”
奥斯本先生带头走进狭小的平房,虽然没怎么布置,但却极为整洁。
“还没完全整理好,”奥斯本先生说:“只要有空,我一定参加地方上的拍卖,那样才能用店里四分之一的价钱买到好东西。来点什么?雪利酒?啤酒?还是茶?马上就可以烧好水。”
李俊表示喜欢喝啤酒。
“来了,”一会儿,奥斯本先生拿着两个合金大酒杯进来,“坐下来休息会儿,埃佛勒斯,哈!哈!我这栋屋子的名字有双重意义,因为我一向喜欢开开玩笑。”
客套过后,奥斯本先生带着渴望的神情俯身向前,说:
“我的消息对你有用吧?”
李俊尽可能用和缓的方式回答:
“恐怕比不上我们期望的那么多。”
“喔,我承认我有点失望。不过老实说,我觉得不能因为一位绅士和高曼神父朝同一个方向走,就认为他一定是杀死高曼神父的凶手。这么想实在太一相情愿了。而且据我所知,这位威纳博先生既有钱又受人尊敬,一直活跃在上流社会中。”
“问题是,”李俊说:“你那天晚上看到的人不可能是威纳博先生。”
奥斯本先生倏地坐直了身子。
“可是的确是啊,我百分之百地肯定,也从来没记错别人的脸。”
“这次你一定弄错了,”李俊轻轻说:“威纳博先生得了小儿麻痹,腰部以下已经瘫痪三年了,根本没办法走路。”
“小儿麻痹症!”奥斯本先生喊道:“喔,老天,老天……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可是——对不起,李俊巡官,请原谅我不客气地问一句:真的是这样吗?我是说,你有肯定的医学证明吗?”
“是的,奥斯本先生,我们有证明。威纳博先生的主治医生是哈理街的威廉·陶岱尔爵士,是一位可敬的名医。”
“当然!当然!他的确很有名!喔,老天,我好像跌得很惨,我一直那么肯定,又害你白费了好大的功夫。”
“别这么说,”李俊巡官立刻说:“你的消息还是很有用,事实很明显,你看到的那个人一定很像威纳博先生,既然威纳博先生的容貌很特殊,对我们来说就有很可贵的资料,因为合乎那种条件的人一定不多。”
“是呀,是呀!”奥斯本先生开朗了些;“有犯罪嫌疑,而且长得像威纳博先生的人一定不太多。苏格兰警场的档案里——”
他用期望的眼光看着巡官。
“也许没那么简单,”李俊缓缓说:“那个人也许没有前科。而且正如你所说的,我们没有理由认定那个人就是攻击神父的人。”
奥斯本先生看来又泄了气。
“请原谅我,我太一厢情愿了……我一直希望在杀人案开庭的时候作证……他们绝对没办法改变我,我可以保证。真的,我一定坚守我的立场!”
李俊沉默着,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主人。
奥斯本先生说:
“怎么了?”
“奥斯本先生,你为什么要像你所说的,坚守你的立场呢?”
奥斯本先生看来很吃惊。
“因为我很肯定啊——喔——喔——对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个人不是‘那个人’,所以我没理由觉得肯定,可是我真的非常确定啊。”
李俊俯身向前说:
“你也许奇怪我今天为什么来看你,既然我已经有医学证明,知道你所看到的那个人不是威纳博先生,我又来做什么呢?”
“是啊,是啊,李俊巡官,你到底为什么来呢?”
“我来,”李俊说:“是因为你坚决肯定的态度使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我希望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别忘了,那天夜里雾很大,我去过你店里,也在你目击当时所站的门口站过,观察外面和街道。我觉得在一个有雾的晚上,要观察那么远的人,似乎很不可能,甚至连人影都很难看清楚。”
“就某一方面来说,你说得当然很对。不错,雾越来越大,但是它是一阵一阵袭来的,偶而会有一会儿看得清楚,我看到高曼神父的时候就是这种情形,所以我才能看清他和紧跟在他后面的那个人。不只这样,后面那个人走过我店门口的时候,还用打火机再点一次他的香烟。那时候,他的侧影非常清楚——鼻子,下巴、喉结,我当时就觉得,那个人的五官好特别。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他,要是他到过我店里,我一定会记得他。所以,你知道——”
他忽然住口不语。
“是的,我懂。”李俊若有所思地说。
“是兄弟吧,”奥斯本先生满怀希望地说:“也许是双胞胎兄弟?那不就解决了?”
李俊巡官微笑着摇摇头,说:
“小说里也许有那种事,可是在真实生活里——你知道,不会有这种事,真的不会有这种事。”
“不会……不会,我想也不会。可是也许只是个普通兄弟,或者——”奥斯本先生的表情十分渴望。
“就我们所知,”李俊小心地说:“威纳博先生并没有兄弟。”
“就你们所知?”奥斯本先生重复道。
“他虽然是英国籍,但是却出生在国外,十一岁的时候才跟父母回到英国。”
“这么说,你们对他也不大了解?我是指他的家庭方面。”
“是的,”李俊思索道:“要查威纳博先生的资料并不容易——除非亲自去问他,可是我们又没有理由那么做。”
其实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当然有办法不去问威纳博先生就可以查到有关的资料,只是李俊巡官无意告诉奥斯本先生。
“所以,要是没有医生证明的话,”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你还是认为你的指认百分之百正确?”
“是啊,”奥斯本先生跟着他的口气说:“你知道,我有记人脸孔的习惯,”他咯咯笑道:“很多顾客都被我吓了一跳,我有时候会跟客人说:‘哮喘怎么样了?’客人常常觉得很意外,我就告诉她:‘你上次来的时候,是拿哈格里夫医生的处方来的。’客人就更意外了!这对我的生意很有帮助,因为人对别人记得自己都会觉得很高兴,不过我对名字方面记性就没这么好了。我很年轻的时候就养成这种习惯,我告诉自己:沙乔利·奥斯本!别人做得到,你也一样做得到!用不了多久,就自然而然变成一种习惯,用不着费什么功夫。”
李俊叹了口气。
“我真希望你这种证人,”他说:“大部份人的观念都不够清楚,常常会说:‘喔,我想大概满高的,发质很好——嗯,也不算很好,还可以吧。长相很普通,眼睛是蓝色——不,灰色——也许是咖啡色。身上穿着灰雨衣——也许是深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