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忽然意识到奥立佛太太仍然在高兴地大言不惭。

  “上帝保佑你,”我说:“你真了不起!”

  我用力挂断电话,然后又拿起来,另外拔了一个号码。这次,很幸运地直接找到李俊。

  “告诉我,”我说:“金乔的头发是不是一把一把地连根一起脱落?”

  “这——我想是的,大概是发高烧的关系。”

  “跟发烧有个屁关系,”我说:“金乔所得的病,也是那些人所得的病,根本就是铊中毒。老天保佑,也许我们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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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一)

  “还来得及吗?她有没有救?”

  我不安地来回走着,根本没办法静下来坐。

  李俊坐着凝视我,他有耐心而且很亲切。

  “你要相信,我们能做的全都做了。”

  还是这个老答案,一点也不能让我安心。

  “你知道怎么治疗铊中毒吗?”

  “这种病例不常见,不过医生已经试过一切可能的方法了。要是你问我结果怎么样,我相信她会度过危险的。”

  我凝视着他,我怎么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值得相信?

  也许他只是在安慰我?

  “不管怎么样,他们已经证明是铊中毒了?”

  “对,已经证明了。”

  “所以‘白马’所隐藏的事根本就很简单:下毒。既不是巫术,也不是催眠术,更不是什么科学死光!就是简简单单地下毒。她还对我吹得天花乱坠,我想她背后一定笑得合不拢嘴。”

  “你说谁?”

  “塞莎·格雷。我第一次去喝下午茶的时候,她就说到波吉亚一家人,用‘少见而没有破绽的毒药’,还有在手套上下毒什么的。‘只是普通的砒素,没别的什么。’就是那么简单!哼!那一大套骗人的幌子,什么出神状态、白公鸡、炭盆、画符、巫毒,还有倒反的十字架——全都是为了欺骗迷信的人。那个著名的‘盒子’由是为了骗有知识、有头脑的人,现在很多人都不相信鬼魂、符咒、女巫,可是说到‘光波’、‘电波’、‘心理现象’,却又很容易上当。我敢打赌,那个盒子顶多只是些灯光、真空管的组合。因为我们都很怕锶90,所以一谈到科学方面,就免不了会受骗。‘白马’的整个背景都是骗人的,‘白马’就只是一匹会昂首阔步的马,既不多也不少。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那上面,所以从来没想到其他方面正在进行阴谋。这件事最美妙的地方,就是她们都很安全。塞莎·格雷可以放心地吹嘘她有了不起的法力。这种事绝对没办法让她在法庭上获罪。就算检查她那个盒子,也找不出任何伤害人的证据。任何法庭都会判决这种事荒唐而且不可能!当然,事实上也的确没错。”

  “你看她们三个是不是同党?”李俊问。

  “我想不是,贝拉真的相信巫术,她相信自己有法力,而且自得其乐。西碧儿也一样,她真的是灵媒,进入恍惚状态之后,就不知道外界所发生的事。塞莎说什么,她就相信什么。”

  “也就是说塞莎才是主角?”

  我缓缓地说:“就‘白马酒店’来说,没错,可是她并不是这整出戏的主角。那个真正的主角躲在幕后,计划一切、组织一切。这件事计划得非常完美,你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跟别人都没有关系。布莱德利主管法律和金钱方面的事,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他当然可以得到很高的酬劳,塞莎·格雷也一样。”

  “你好像已经有了很圆满的解释。”李俊冷冷地说。

  “那倒不见得,不过基本的事实我都知道了。几百年来都是一样,残酷而又单纯。就只是简简单单的毒药,亲爱而古老的死之药。”

  “你怎么会想到铊呢?”

  “好几件事突然拼凑在一起,最开始就是我那天晚上在查尔斯看到的一幕,有个女孩被另外一个女孩连根拔掉头发,可是她竟然说:‘其实不痛。’我想,那不是勇敢,只是事实。事实上真的不痛。”

  我在美国的时候,看过一篇有关铊中毒的文章,上面说某家工厂的工人一个接一个死了,每个人的死因都不一样,有的是副伤寒、有的是中风、有的是……后来有个女人毒死七个人,死因也都不一样,包括脑瘤、脑炎、肺炎等等。症状也有很大的差别,起初可能会呕吐、下痢,或者四肢疼痛,可能会被医生当成风湿热或者瘫痪的征兆——有个病人还被装上铁肺。有时候皮肤上还有色素沉淀。”

  “你真像部医学辞典!”

  “当然!我都查过了,不过尽管每个人的症状都不一样,却都有一点相同——迟早都会掉头发,有一段时间,铊被用来当脱毛剂——尤其是得了金钱癣的儿童。后来有人发现这种元素很危险,不过偶尔还是配合病人的体重,小心地用作内服药。我想现在大多数都拿来当毒老鼠药。这种药没有异味,容易溶解,也很容易买到。只是要注意一件事:不能让人怀疑你在下毒。”

  李俊点点头。

  “对极了,”他说:“所以‘白马酒店’的人才坚持要他们的顾客远离被害者,以免有任何嫌疑。最美妙的地方,就是食物或饮料中没有下毒,蓄意杀人者又没购买铊或者其他毒药。真正下毒的人,跟死者没有丝毫关系,我想,那个人就只出现过唯一的一次。”

  他顿了顿。

  “想得出来吗?”

  “好像每次都有一个愉快,看起来毫不伤人的女人,替一家庭用品调查公司调查被害者的意见。”

  “你觉得就是那个女人下的毒?”

  “我想没那么单纯,”我缓缓说:“我觉得那些女人倒是真的在做问卷调查,不过她们多少也插了一手。我们要是能找到在吐敦汉宫路一家咖啡店做事的一个叫艾琳·布兰登的女人,也许可以查出一点资料。”

(二)

  芭比对艾琳·布兰登的形容相当正确,她的头发既不像菊花,也不像鸟巢,烫得向后紧贴在她两边面颊上,脸上几乎没化什么妆,脚上穿的是最平常的鞋子。她告诉我们,她丈夫死于车祸,留下她和两个孩子。在这个工作之前,她替一家叫“顾客反应分类”的公司做过一年多事,后来她自动离开了,因为她不喜欢那种工作。

  “为什么不喜欢?布兰登太太。”李俊问。

  她看看他,说:

  “你是位巡官吧?对不对?”

  “没错,布兰登太太。”

  “你觉得那家公司有点毛病?”

  “我正在调查。你是不是也这么怀疑,所以才离开?”

  “我没什么真凭实据可以告诉你任何事。”

  “当然,我们了解,这是秘密调查。”

  “我懂了,可是我所知道的事真的很少。”

  “你可以告诉我们,你为什么想离开那家公司。”

  “我觉得他们在进行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你是说,你觉得那不是一家真的公司?”

  “差不多,他们不像在做生意的样子,我怀疑他们另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不过我不知道什么目的就是了。”

  李俊又问了一些问题,譬如她到底做些什么工作,她说公司交给她某个地区的一些居民名单,要她向那些人询问一些问题,再把答案记下来。

  “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呢?”

  “我觉得那些问题好像没什么规则,毫不连贯,几乎可以说是很随便,就像——该怎么说呢?——就像什么别的东西的借口一样。”

  “你知道那个‘别的东西’可能是什么吗?”

  “不知道,我就是不懂。”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怀疑的口气说:“有一段时间,我曾经怀疑他们可能是在偷窃之前先探地形。可是后来又觉得不可能,因为他们从来没要我形容过房间,或者住户什么时候可能不在等等。”

  “那些问卷上包括那些项目?”

  “各有不同,有时候是食品方面,有时候化妆品:面霜啦、口红啦、粉底等等,也有时候是医药方面,顾客用什么牌子的阿斯匹灵、安眠药等等。”

  李俊随口问道:“公司没有要你提供客户任何产品的样品吗?”

  “没有。”

  “你只要问问题,把答案记下来就好了?”

  “是的。”

  “那些问卷有什么目的吗?”

  “我奇怪的就是这一点,公司从来没告诉过我们。大概是为了提供资料给某些生产工厂——可是我们那种做法实在很外行,一点都没有系统。”

  “你觉得你所问的问题当中,有没有可能有某一个问题,或者某一组问题,是那家公司真正的目的,其他的只不过是掩饰罢了?”

  她想了想,皱皱眉,最后点点头。

  “对,有可能,”她说:“所以问题才选得那么随便——可是我看不出有哪一个,或者哪些问题特别重要。”

  李俊严厉地看着她,然后轻轻说:

  “事实一定不只你所告诉我们的这些。”

  “就是啊,反正我只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就跟一位戴维斯太太谈起来——”

  “你跟一位戴维斯太太谈过——对不对?”

  李俊的声音仍然没变。

  “她也觉得不大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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