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在美国,但也有相当长的时间在海外旅行。

在我来说这似乎是异想天开嘛,静听她的谈话,像她这种年龄、这种时代的女孩子,

竟能活在这种隐蔽、限制的生活里。不错,她参加舞会和娱乐活动,但在我看来,从她

谈话的方式上说,那或许是五十年前的事儿了。似乎竟没有半点儿亲密、半点地乐趣呵!

她一生与我大不相同,犹如白垩有异于干酪。在一方面说,听起来倒是挺引人入胜,但

在我听起来却有些难以置信。

“那么,你真个儿的还没有自己的朋友吗?”我说得很怀疑:“男朋友呢?”

“他们是为了我而挑选出来的,”她说得相当讥讽:“一个个其笨无比。”

“就像坐牢一样嘛。”我说。

“看起来就像那样子了。”

“你自己真没有朋友吗?”

“现在我有了,有了葛莉娜。”

“葛莉娜是谁?”我说。

“起先她来时是一个作伴的女孩--不,或许并不完全那样。不过反正我有过一位法

国女孩,同我们住过一年,教法语嘛。然后,德国来的葛莉娜,教德文。葛莉娜不一样,

自从她来了后,每一件事情都不同了。”

“你很喜欢她吗?”我问道。

“她帮我的忙,”爱丽说道:“是我这一边儿的。她来安排,所以我可以做许多事

情,到很多地方,她就替我说谎话。如果葛莉娜没去过吉卜赛庄,我也没法儿离开到那

里去。她陪着我,在伦敦照料我,而我继母在巴黎。我如果要到什么地方去,就写上两

三封信,葛莉娜就每隔三四天寄那么一封,每封信上都有伦敦的邮戳。”

“然而,你为什么要去吉卜赛在呢?”我问道:“为了什么?”

她并没有马上答复。

“葛莉娜和我安排的,”她说:“她真是好极了,”她继续说下去:“你知道吗,

她各种事情都考虑,建议很多。”

“这位葛莉娜长得像什么?”我问道。

“呵,葛莉娜可美着啦,”她说:“身体修长,金头发,任何事情都能做。”

“我想我不会喜欢她。”我说。

爱丽哈哈笑了。

“呵,会的,你会喜欢她,有把握你会;她也非常能干。”

“我不喜欢能干的女孩子,”我说:“也不喜欢高高的金头发女孩子;我喜欢的是

小妞儿,头发就像秋天的树叶。”

“我相信你嫉妒葛莉娜。”爱丽说道。

“或许我嫉妒,你非常喜欢她,不是吗?”

“不错,我非常喜欢她,她使我生活中一切都截然不同了。”

“也是她建议你到这儿来,为什么,我很奇怪,世界上这处地方,没什么好看,也

没什么好干的,我发现那里相当神秘。”

“那是我们的秘密呀。”爱丽说道,神色上有些腼腼腆腆。

“是你的呢,还是葛莉娜的?告诉我吧。”

她摇摇头:“我一定要有些自己的秘密呀。”她说。

“你那位葛莉娜知道你和我会面吗?”

“她知道我在和一个人会面,仅止于此了。她不问我,只知道我很快乐就是了。”

打那过了一个星期,我都没有见到爱丽,她继母从巴黎回来了,还有一个什么人,

她称为傅南克姑父的,几乎是在偶然的交谈中,她才说出来她过生日的事,他们要为她

在伦敦举行一个盛大的生日宴会。

“我没法子离开,”她说:“下星期不行,但是再往后--再往后去,那又不同了。”

“再往后为什么就不同了?”

“那时我就可以做自己所喜欢的事了呀。”

“也像往常一样,葛莉娜帮忙吗?”我说。

我一谈到葛莉娜的口气,常常使得爱丽哈哈发笑:“你吃她的醋真没道理嘛,有天

你遇见她,就会喜欢她的。”

“我不喜欢颐指气使的女孩子。”我说得很顽固。

“为什么你想到她颐指气使呀?”

“从你谈到她的方式上就知道,她总是忙着安排什么事情。”

“她效率很高,”爱丽说道:“事情都安排得非常好,这也就是继母这么信赖她的

原因。”

我问到傅南克姑父是何许人。

她说道:“我对他的认识,说实在话并不很深,他是我姑姑的先生,并不是真正的

关系。我一向认为他毋宁是块滚石,出过一两次纰漏。你也知道人们谈到某一个人和一

些暗示事情的方式把。”

“社会上不接受的一型人吗?”我问道:“坏人吗?”

“呵,我想,实际上没有一点儿坏,但是他惯于搞得周转不灵,我相信,是财务方

面的。于是董事啦,律师啦和一般人总是得把他弄出来,付很多帐。”

“那就是了,”我说:“他是这一家子里卑鄙的人,我料到自己和他相处,会比起

那位标准美人儿葛莉娜还要好些。”

“他高兴起来,也能使自己很有人缘,”爱丽说道:“他是个有趣的朋友。”

“但是你并不真正喜欢他吧?”我突然问道。

“我想我喜欢他……只不过是有时,呵,我也说不明白;我只是觉得,并不知道他

想些什么,策划些什么。”

“我们这个世界的计划人员之一,是不?”

“我说不上他真正是何许人。”爱丽又说道。

她从没有提议过我该见一见她家里的任何人,我也纳闷儿,好几次都想自己应不应

该谈谈这件事,也不知道她对这个主题的感想如何,到最后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问她了。

“爱丽,听我说,”我说:“你认为我应不应该--见见你家庭成员?或者你认为宁

可不见?”

“我不要你和他们见面。”她立刻就说。

“我知道自己并不太……”我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半点儿都不是!我意思说他们会搞得大惊小怪,我可受不了这

种无谓的纷扰。”

“我有时候觉得,”我说:“我们这是相当偷偷摸摸的事,使得我在一种不正经的

状态,你不这么想吗?”

“我年龄大得可以有自己的朋友了,”爱丽说道:“快二十一岁了。一到二十一岁,

就可以交自己的朋友,谁也干涉不了。可是现在,你明白吗--这个,就和我刚才所说的,

就会搞得鸡飞狗跳,他们就会把我装车送到个什么地方去,使我没法儿同你相会。那

就……呵,就让我们现在这样儿下去吧。”

“如果你认为合适,那我也就合适,”我说:“我并不愿意,这个……,太了解每

一件事情。”

“这并不是了解不了解的问题,而是要有个朋友可以谈谈可以聊聊很多事情,这是

一个人可以--”她突然微微笑了:“信得过的人,你可不知道这是多么棒呵。”

不错,就有好多这种事情--假装!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变成那种方式。有时

候是我,而最常常说的是爱丽:“我们来假定假定,已经把吉卜赛在买下来了,我们在

那里盖一幢房屋。”

我已经把桑托尼的好多事情、以及他所建造的房屋都告诉过她了;又想把那些房屋

的种类,以及他对各种事情的想法叙述给她听。我并不认为自己叙述得好,因为叙述事

情我并不在行,爱丽,毫无疑问,有她自己的幻想在这幢宅第里--我们的房屋里,我们

并没有说过“我们的房”,但是我们都知道那正是我们的意思……

因此,有一个多星期我不能去见爱丽,我便取出仅有的一点储蓄(为数并不太多,

买了一只小小酢浆草绿色的戒指,是一种爱尔兰沼石所制的饰物,送给她作为生日礼物,

她很喜欢,神色非常快乐。

“多漂亮呵!”她说。

她没带过多少珠宝,而她戴上过的,我没有疑惑,都是真正的钻石、宝石,以及这

一类的东西,但是她却喜欢我的爱尔兰绿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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