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一向有的是昂贵的鉴赏力,那就是你的意思吧,”母亲说道,望望那些织锦窗

帘。

“有昂贵的鉴赏力,我真的认为并不是件坏事唉。”爱丽微微笑着向妈妈说道。

“你偶尔也得要他节省点儿钱,”妈妈说道:“这对他的个性会有好处。”

“我决不肯使自己的个性受别人的改进,”我说:“娶太太的好处,就是太太想到

你所做的事情一件件都十全十美,不是那样吗?爱丽。”

爱丽的神色现在又快乐起来了,她哈哈笑着说:“美克,你又自命不凡了,你很自

负嘛。”

这时葛莉娜带了茶壶回来了,我们原来的有些儿不自在,刚刚克服了;不知道什么

原因,葛莉娜一回来,紧张又恢复了。妈妈没有答应爱丽挽留她住下来的愿望,过了一

阵子以后,也就不再坚持了。她和我陪着妈妈,沿着盘旋的车道穿过树林向大门口走去。

“这地方你们叫它什么名字?”妈妈猝然问道。

爱丽说:“吉卜赛庄。”

“呀,”母亲说道:“不错,你们这儿附近有很多吉卜赛人,是吗?”

“您怎么知道的?”我问道。

“我来时就见到一个,她古怪地望着我,就那么望着。

“实际上,她不会有什么,”我说:“有点儿颠三倒四的,就那么回事。”

“为什么你说她颠三倒四的,她望着我时,有一种好笑的神色,她因什么苦楚反对

你们吗?”

“我想并不是真有其事,”爱丽说:“全都是她想象出来的,说我们把她撵出了她

的土地啦,或者像那一号儿的事情。”

“我料想她要的是钱,”妈妈说:“吉卜赛人都像那样儿,有时候大唱其歌、大跳

其舞,看他们如何唱、如何跳;可是他们那痒兮兮的手里有了钱,就马上停止唱,停止

跳了。”

“您不喜欢吉卜赛人嘛。”爱丽说。

“他们是一伙鼓上蚤,做工作做不长久,对不是他们的东西,总不肯把放开他们的

手。”

“呵,好了,”爱丽说道:“我们——我们现在再也不担什么心了。”

妈妈道过再见,然后又加上一句:“同你们住在一起的那位小姐是谁?”

爱丽就解释说,在她结婚以前,葛莉娜就如何同她在一起达三年之久;如果不是葛

莉娜,她会有多么凄凉的生活。

“葛莉娜为了协助我们,样样事情都做,她这个人可了不起了,”爱丽说:“如果

没有她,我不知道怎么过活下去。”

“她是住在这里呢?还是做客?”

“呵,这个,”爱丽避开这个问题:“她——她目前住在我们这儿,因为我扭伤了

脚,总得有个人照料我;不过我现在已经好了。”

“小两口儿结了婚,一开头最好只有两个人在一起。”妈妈说道。

“我们站在宅子大门前,目送妈妈大踏步走下山去。

“她老人家的个性非常坚强嘛。”爱丽说。

我很生爱丽的气,气得真正冒火,因为她竟去找到了我妈妈,拜见过了都不告诉我。

可是到她转过身来,玉立婷婷地望着我,一边眉毛扬起了一点点儿,脸上露出一半儿腼

腆一半儿满意的那种小妞儿的可爱微笑,我就止不住怜香惜玉了。

“你真是一个哄人骗人的小东西产我说。

“这个嘛,”爱丽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也不得不如此呀。”

“那就像我看过的一出莎剧,当时在我的学校里演出,”我不知不觉地引用了这一

句:“‘她已经欺骗了自己的父亲,也许也会欺骗你。’”

“你演哪个角色呀——奥塞罗吗?”

“不是,”我说:“我演那女孩子的父亲,我想,我能记得住那篇演说,就是这个

原因;尤其实际上这是独一无二的由我来说的话。”

“‘她已经欺骗了自己的父亲,也许也会欺骗你。’”爱丽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

“何况就我来说,我根本没有欺骗过我父亲;或许后来我该骗一骗。”

“我想他对你和我结婚,处理上一定不会非常厚道,”我说:“不会比你那位后母

更好。”

“他不会的,”爱丽说:“我认为他不会不厚道的。”

“现在并没有多大要紧了,”爱丽说:“我敢说那是很好的意见;不过,美克,那

对你却并不是什么金玉良言。你不是个安定得下来的人,你也不要平平稳稳,要的是闯

四海跑天下,去看、去干——站在这个世界的顶峰上。”

“我只要同你待在这一幢宅第里。”我说。

“或许这一阵子吧……而我想——我想你以后会永远要回到这里来,而我也是一样。

我想我们每年要回这里来一次,而我们也会比在其他任何地方更快乐。但是你还是要游

遍四海、要旅行、要观光、要买东西。或许构想构想新的图样,在这里做一个花园,或

许我们到国外去看看意大利花园、日本花园,各形各色的山水庭园吧。”

“爱丽啊,你使得生活看上去是那么的多彩多姿,”我说:“我很抱歉自己蠢得

很。”

“呵,你蠢我并不介意,”爱丽说:“我并不怕你嘛。”然后她又加上一句,蹙起

了眉头:“你妈妈不喜欢葛莉娜嘛。”

“好多人都不喜欢葛莉娜。”我说。

“连你在内吧。”

“好了,爱丽,听我说吧,你老是那么说,这可不是真的。起先我对她有点点儿醋

味儿,仅只于此了,现在我们相处得很好。”我又接着说:“我想或许是她弄得别人都

是采取守势所致吧。”

“厉先生也不喜欢她,是吗?他认为葛莉娜对我的影响力太大。”爱丽说。

“是吗?”

“我奇怪为什么你要这么问?不错,我想他是的。他是个非常老派的人,我想。”

然后她又露出了可爱的小妞儿笑容:“因为我以为自己会不得不像戴丝德玛娜一样,欺

骗我父亲,随了你鸿飞冥冥,逃之夭夭。”

“爱丽,为什么你那么要见到我母亲呀?”我问道,急于想一探究竟。

“与其说是我急于要见到她老人家,”爱丽说:“毋宁说我对这件事毫无举动,就

会觉得万分难安。你并不时常提到妈妈,但我却了解她老人家为了你,总是每一件事都

做,援救种种事错啦,辛勤工作使你能多受教育啦,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情。我觉得不去

接近她老人家,似乎太差劲、太倚富骄人了。”

“这个,那并不是你的过错呀,”我说:“那都是我的不是。”

“不错,”爱丽说:“我可以了解,或许你不愿意要我去见她老人家。”

“你以为我为了自己的妈妈而有一份儿自卑感吗?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爱丽,我向

你保证现在不是那样,过去也不是那样。”

“不是,”爱丽若有所思地说道:“现在我知道了,而是因为你不愿意她老人家念

一大串地妈妈经。”

“妈妈经吗?”我问道。

“这个嘛,”爱丽说:“我看得出她老人家是那一型人,对别的人应该做些什么,

知道得非常情楚;我的意思是说,她老人家会要你去干哪些职业、哪些工作。”

“答对了,”我说:“稳定的职业,成家立业安定下来。”

“自然而然呀。她具有相当支配的个性,而我又非有一个可以信托,可以倚赖的人

不可,这个人能卫护我。”

“而且照料你走上自己的路吗?”我哈哈笑着问她。我们手挽着手走进屋子,也不

知道是什么原因,那天下午看起来阴沉沉的;我想是太阳光刚刚离开了阳台,就在后面

留下了一种阴森的感觉,爱丽说道:

“美克呀,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说:“只是突如其来觉得就像有人在我的坟上走过似的。”

“一只鹅在你的坟上走,真正的那句话是这么说的,不是吗?”爱丽说。

葛莉娜什么地方都不在,佣人都说她出去散步去了。

现在,妈妈对我的婚姻完全知道了,也见过了爱丽,我就做了件有时真正想要做的

事——寄了她一张高额支票,禀告她老人家迁进一幢比较好的房屋里去,随自己的意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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