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树荫下,谈话、争论——在高空下讨论每件事情,争辩,然后又和好如初。我们经常吵

嘴,但是在我们之间,已滋长出一种我意很不到的持久的忠实友谊。友谊——以及其他

的。

我知道,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我康复且该离去的时间已经快到了,我必须沉重地

了解到这一点。他会让我走吗?不说一句话,也不作任何表示?他会沉默一阵子,长长

的一段情绪变化,然后自己一个人站起来,漫步离去?有一天傍晚,危机终于来临。我

们吃完了简单的晚餐,坐在小屋的走道上,夕阳正在西沉。

发夹是一种哈瑞无法供给我的日常生活必需品,我那长而黑的头发,一直垂到膝盖

上。我双手扣住下巴坐在那儿,迷失在沉思中。我感到哈瑞正在注视着我。

“你看起来像个女巫,安妮,”他终于开口说话,而在他的声音中含有某种从未有

过的东西。

他伸手抚摸我的头发,我颤抖着。突然他跳了起来。

“你明天一定要离开这里,听到没有?”他大叫着,“我——我无法再忍受了。毕

竟我也只是个男人而已。你必须走,安妮。你必须走。你不是傻子,你自己也知道不能

再这样继续下去。”

“我想也是,”我慢慢地说,“但是——这段时间一直很快乐,不是吗?”

“快乐?简直像地狱一样!”

“有那么糟?”

“你为什么折磨我?为什么嘲弄我?为什么你说——连你的头发都在嘲笑我?”

“我没有笑你,而且我也没有嘲弄你。如果你要我走,我会走。但是如果你要我留

下——我会留下。”

“不要那样!”他强烈地说,“不要那样。不要引诱我,安妮。你知道我是什么吗?

一个罪深恶极的人,一个通缉犯。这里的人知道我叫哈瑞·巴克——他们知道我曾经出

去长途旅行,然而有一天他们会根据所闻所见推断出来——那么对我的攻击就会降临。

你这么年轻,安妮,这么美——一种能驱使男人发狂的美。整个世界都在你的眼前——

爱情、生活,一切的一切。而我却完全相反——枯萎、腐败,如死灰一般。”

“如果你不需要我——”

“你知道我需要你。你知道我极力把你抬回这里,想把你留在这里,永远永远把你

藏起来,不让世人发现。而你正在引诱我,安妮。你,你那女巫的长发,你那即使表情

凝重时也还在笑,随时都在笑的金黄、棕绿混合的眼睛。然而,我将把你从你自己以及

我的手中解救出来。你今晚就走,到贝拉夫——”

“我不去贝拉,”我打断他的话说。

“你要去。即使我得带你到那里,把你抛上船,你也要去贝拉。你以为我是什么做

的?你以为我喜欢每天晚上都因怕他们把你捉去而难以安眠?人不能老是依赖奇迹出现。

你必须回英格兰去,安妮——而且——而且结婚,过着愉快的生活。”

“跟一个能供给我良好家境的稳定可靠的人!”

“这也比——惹祸的好。”

“那你呢?”

他的脸色变得冷酷而坚定。

“我已准备好该做的事。不要问那是什么,你可以猜得到,我敢这么说。但是我告

诉你——我将洗脱我的罪名,或为此而死,而且我将勒死那个那晚想谋害你的该死的流

氓。”

“我们必须公平一点,”我说,“他实际上并没有把我推落山底。”

“他不需要推你,他的计划比那样更狡猾。我后来到小路上,看到一切都没什么异

样,但是路两旁指示用的小石子已被稍微移动过,边缘上长的都是高树叶,他把小石子

往路边缘移,排成像是一条小路,因此你以为你仍然踏在小路上,而实际上你正踩空了。

要是我碰到他,他准死无疑!

他暂停了一会儿,然后以一种完全不同的声调说:

“我们从没谈过这些事,对不对,安妮?但是该谈一谈的时候已经到了。我要你听

听整个故事——从头开始。”

“如果回想过去会让你感到受伤的话,那就不要告诉我,”我低声地说。

“但是我要你知道,我从没想过,我会将生命中的那一部分告诉任何人。很可笑,

不是吗,命运之神所玩的把戏?”

他沉默了一两分钟。太阳已经下山,非洲天鹅绒似的夜色,像斗篷一般地包裹着我

们。

“其中有些我知道,”我温柔地说。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的真名叫哈瑞·鲁卡斯。”

他仍然犹豫着——没看着我,只是直直地往前看。我对他脑子里正在想什么毫无所

知,但是最后他的头猛地向前一抬,好像下了某种决心,开始叙述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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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你说对了,我的真名是哈瑞·鲁卡斯。家父是一位到罗得西亚来从事农耕的退伍

军人。当我在剑桥的第二年时,他去世了。”

“你喜欢他吗?”我突然问。

“我——不知道。”

然后他脸红着以一种突然变得强烈的语气继续说:

“为什么我会那样说?我是爱我父亲。最后一次我见他时,我们彼此说着很难听的

话,而且我们因我的放荡不拘和债务激烈地争吵过,但是我关心那个老人。我现在知道

我有多关心——但已经太迟了,”他较为平静地继续说:“我在剑桥遇到了另一个人—

—”

“小厄兹里?”

“是的——小厄兹里。他的父亲,如同你所知的,是南非的显要之一。我的朋友和

我,我们一度一起飘泊着。我们对南非有一份共同的喜爱,而且我们俩都对世界上未被

足迹践踏过的地方有偏好。在他离开剑桥之后,厄兹里跟他父亲发生了最后的一次争吵。

那老头子已替他还过了两次债,拒绝再帮他还任何债。他们之间场面十分火爆,劳罗斯

最后忍无可忍地宣称——他不再替他儿子做任何事了,他必须自力谋生一段时日。结果

是,如同你所知的,那两个年轻人一起到南美去勘探钻石。我现在不想详细叙述在南美

的那段日子,但是,我们在那儿过得很快活。十分艰苦,你知道,但却是一种美好的生

活——一种远离常轨,做一天吃一天的争夺生存方式——而,天啊,那也是认清朋友的

地方。我们之间在那里产生了一种只有死才能把我们分开的结。好了,如同瑞斯上校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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