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应贺特开始站起来,气愤地来回走动。
“难道我在我自己家里不能做我高兴做的事吗?我没有供养我的儿子和他们的太太吗?他们吃的每一口面包难道不全都是欠我的吗?我不是一直这样告诉他们吗?”
“你太喜欢这样说了,应贺特。”
“这是事实。他们全都依靠我,一个也不例外!”
“而你确定这是件好事吗?”
“你这是说一个男人供养他的家人不是好事?”
伊莎叹了一口气。
“他们为你工作,记住。”
“你要我鼓励他们懒惰吗?他们当然要工作。”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至少亚莫士和索贝克——不只是成年而已。”
“索贝克没有判断力。他什么事都做错。而且他常常鲁莽无礼,我不会忍受他这一点。亚莫士是个服从的好孩子。”
“比‘孩子’大太多了!”
“但是有时候一件事情我得跟他说上两三遍他才听懂。我得想到每一件事情——无所不在!每次我出门,我都口授书记——把每一件指示详详细细写下来,好让我儿子确实执行……我几乎都没休息——都没睡觉!而现在我回到家里,得到了一息安宁,新的麻烦却又来了!甚至你,我的母亲,也否认了我像其他男人一样纳妾的权利。你生气——”
伊莎打断他的话。
“我不是在生气。我是觉得好笑。这屋子里将会有好戏可看了——不过不管怎么样,我告诉你,你再到北地去时,最好把那女孩带在身边。”
“她要留在这里,在我家里!谁敢虐待她谁就会后悔。”
“这不是虐不虐待的问题。不过,记住,干草堆容易生火。俗语说‘有女人在的地方不好……’”
伊莎顿了顿,然后缓缓说道:“诺芙瑞人长得漂亮。不过你记住这:‘男人受女人艳丽的肢体蛊惑而成了傻子,然后,看,一刹那间她们都变成了一堆失去光彩的废玛瑙……’”
她以深沉的声音引述说:
“‘一点,一滴,就像梦一般,而最后死亡来到……’”
------------------
第四章 尼罗河泛滥季第三个月第十五天
一
应贺特静静地听着索贝克解释木材销售的事。他的脸非常红,太阳穴上青筋跳动。
索贝克一向冷静的态度有点把持不住。他原本打算采取高姿态,但是面对着他父亲逐渐皱紧的眉头,他发现自己迟疑、结结巴巴起来。
应贺特终于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说:“是的,是的,是的——你以为你懂的比我多——你违背了我的指示——总是这样——除非我亲自在这里监督。”他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些孩子没有了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真无法想象!”
索贝克固执地继续说:“有赚取更多利润的机会——我冒了一次险。人不能老是顾小节、小心谨慎!”
“你根本一点也不谨慎,索贝克!你太急躁、太胆大妄为了,而你的判断总是出错。”
“我有这机会应用我的判断力吗?”
应贺特冷冷地说:“这一次你用上了——违抗了我的命令——”
“命令?我得老是听命令吗?我是个成年人了。”
应贺特大发脾气,吼道:“谁供你吃,谁供你穿?谁想到未来?谁把你的福祉——你们大家的福祉——一直摆在心头?河水低落,我们面临饥荒的威胁时,不是我安排让食物送到南方来给你们的吗?你真幸运有我这样的父亲——任何事情都设想到的父亲!而我要求什么回报?只不过要你勤奋工作,尽你的能力,服从我的指示——”
“是的,”索贝克大吼:“我们要像奴隶一样为你工作——好让你能买黄金珠宝给你的姘妇!”
应贺特欺身向他,气呼呼地。
“大胆的孩子——竟敢这样对你父亲讲话。你给我当心,否则我会说这不再是你的家——你可以到别的地方去!”
“如果你不小心一点,我会走!我有一些主意,我告诉你——一些好主意——如果我不是在这里被绑手绑脚的从没机会作主,会为我带来财富的一些主意。”
“你讲完了吧?”
应贺特的语气令人心寒。索贝克有点泄了气,仍然气愤地说:“是的——是的——我没什么好再说的了——目前。”
“那么去看看牛只。这可不是偷懒的时候。”
索贝克转身,气愤愤地大跨步离去,诺芙瑞正站在不远处,他经过她身旁时,她瞄了他一眼,笑出声来。这一笑可把他笑得气血直往脸上冲——他气得向她逼近半步。她纹风不动地站着,以半闭起的双眼,不屑地看着他。
索贝克喃喃说着什么,回复他原先的方向。诺芙瑞再度笑出声,然后慢慢地走向应贺特那里去,他正在跟亚莫士谈话。
“你怎么回事,怎么让索贝克做这种傻事?”他气愤地问道。“你应该预防才是!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没有买卖的判断能力?他以为任何事情都会像他所希望的那样。”
亚莫士歉然说:“你不了解我的困难,父亲。你告诉我信任索贝克,把木材出售的事交给他。因此有必要让他自己去判断处理。”
“判断?判断?他没有判断力!他要照我的指示行事——而你有责任监督他确实照做。”
亚莫士脸红。
“我?我有什么权力?”
“什么权力?我给你的权力。”
“但是我没有真正的地位。要是我在法律上跟你联合——”
诺芙瑞进来,他中断下来。她打着呵欠,扭拧着手里一朵猩红的罂粟花。
“你不到湖边的小阁楼去吗,应贺特?那边凉快,而且有水果和啤酒等着你去吃喝。当然你现在命令都已下完了吧?”
“等一下,诺芙瑞——等一下。”
诺芙瑞以轻柔、深沉的声音说:“来吧。我要你现在去……”
应贺特显得高兴,而且有点害臊。亚莫士在他父亲开口之前很快地说:“我们先再谈一件事。重要的事。我想要请求你——”
诺芙瑞背对亚莫士,直接对应贺特说:“你在这屋子里不能做你想要做的事吗?”
应贺特厉声对亚莫士说:“以后再说,我的孩子。以后再说。”
他跟诺芙瑞离去,亚莫士站在门廊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莎蒂彼从屋子里出来,加入他。
“怎么样,”她急切地问:“你跟他说了没有?他怎么说?”
亚莫士叹了一口气。
“不要这么没耐心,莎蒂彼。时机还不——成熟。”
莎蒂彼愤怒地大叫一声。
“噢,是的——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你老是会这样说。事实上是你怕你父亲——你就像绵羊一样胆小——你就像小羊一样对他咩咩叫——你不敢像个男了汉一样面对他,难道你忘了你对我的承诺?我告诉你,我们俩我才是男子汉!你答应我的——你说:‘我会请求我父亲——马上——他回来的第一天。’结果怎么啦——”
莎蒂彼停顿下来——呼吸,并不是因为她讲完了——但是亚莫士温和地插进来说:“你错了,莎蒂彼。我正开始说——就被打断了。”
“打断?被谁打断?”
“被诺芙瑞。”
“诺芙瑞!那个女人!你父亲在跟他大儿子谈正事时不应该让姘妇打断。女人不应该牵扯到正事。”
或许亚莫士希望莎蒂彼自己能谨守她说来这么流畅的这句格言,但是他没有机会开口。他太太紧接着说下去:“你父亲应该马上跟她说清楚。”
“我父亲,”亚莫士乾涩地说:“没有不高兴的迹象。”
“可耻,”莎蒂彼说:“你父亲完全被她迷住了。他让她为所欲为。”
亚莫士若有所思地说:“她非常漂亮……”
莎蒂彼嗤之以鼻。
“噢,她是长得不错。但是没有礼貌!没有教养!她不在乎她对我们大家有多粗鲁。”
“或许你对她粗鲁吧?”
“我礼貌得很。凯伊特和我待她礼节周到。噢,她不会有什么好去向你父亲抱怨的。我们可以等待我们的时机,凯伊特和我。”
亚莫士猛然抬头看她。
“你什么意思——等待你们的时机?”
莎蒂彼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转身离去。
“我的意思是女人家的意思——你不会懂的。我们有我们的方法——还有我们的武器!诺芙瑞会收敛她的无礼的。毕竟,一个女人的生活到头来会是怎么样的?在后院里——在其他的女人堆里度过。”
莎蒂彼的语气有着一种奇特的意味。她又补上一句话:
“你父亲不会老是在这里……他会再回到他北地的庄园去。到时候——我们等着瞧。”